第60章 过去-《天地白驹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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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洛阳点点头,他有很多话想说,但同样的,他们也有很多时间可以说。

    乐遥坐在轮椅上,面朝客厅的落地窗发呆,正是不久前杜景抑郁发作时坐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你要先洗澡吗?”周洛阳带着酒意,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。

    “好,”乐遥说,“我这就去。”

    周洛阳推着弟弟,进了浴室里,给他拿衣服,看见乐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。

    “你们在香港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乐遥进浴室里,用力扯下裤子。

    周洛阳马上道:“没有,怎么这么说?”

    “我感觉你们之间变得不太一样了,”乐遥说,“是不是经历了很危险的事?”

    “没有啊。”周洛阳笑道,“你怎么这么能想?”

    周洛阳有点心虚,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不问,实际上许多事以他的智商,都能猜到——他们的护照、手机都丢了,而且是两人一起,这不能用粗心大意来解释。

    周洛阳的理由是自己背着包,杜景的手机也放在他的包里,一转眼就被偷走了。

    乐遥没有问,却明显地能感觉到,他们一定发生了某些事。

    “什么不太一样?”周洛阳说,“杜景一直是那样吧?”

    乐遥在浴帘后,坐在浴缸里开始洗澡,平静地说:“你看他的眼神,和他看你的眼神,都和以前不大一样。就像……就像……”

    周洛阳哭笑不得,说:“就像什么?”

    乐遥打趣道:“就像两个一起经历过车祸与生死考验的人。你记得吗?醒来以后,我去做了心理学的意外创伤康复,就是大家围在一起,聊天的那种。里面有一对情侣,也是这种感觉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没有,”周洛阳随口道,“你想多了。”

    乐遥嗯了声,浴帘后传来水声。周洛阳忽然好笑,自己也是神经大条,没有经过车祸,却实打实地坠过一次机,还是冲进树林的直升飞机!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感觉到,有什么心理创伤了。

    乐遥说:“你是怎么认识杜景的?”

    “啊?”周洛阳回过神,说,“我记得我给你说过的,我们是室友。”

    乐遥说:“只是室友的关系而已吗?”

    周洛阳说:“就像你与亚伦一样吧?”

    乐遥停下动作,说:“你们之间,从来没有过第三人吗?寝室里从始至终,只有两个人?也没有交过班上其他的朋友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周洛阳想起来了,他与杜景的关系非常排他,经过孙向晨那件事后,他们都意识到了。

    按理说那时的他们确实是非常坚固的友情,两人都并未朝其他方向想过,只因杜景的病造成了这种独占关系。

    “你们之间容不下别的人。”乐遥笑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,”周洛阳说,“只是大部分时候,觉得没有必要带上别的朋友一起玩。”

    旋即他意识到了乐遥话里的意思,说:“你不一样,他也把你当弟弟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别的意思。”乐遥笑道,“我只是好奇,嗯……你们……哥哥。”

    周洛阳:“嗯?”

    乐遥想了想,忽然说:“你们有尝试过……譬如说在一些方面……”

    周洛阳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周洛阳瞬间想起某件往事,继而意识到乐遥正是青春期,他因车祸而导致截瘫,却也是正常男生,会有荷尔蒙冲动再合理不过了。

    乐遥打趣道:“我们班上的男生经常互相开玩笑,他们有时在宿舍里会……当然是穿着衣服的……”

    周洛阳警觉起来,说:“乐遥,亚伦他没对你做什么吧?”

    乐遥莫名其妙,说:“没有啊,怎么这么说?”

    周洛阳马上道:“那是我的错,我不该胡乱揣测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他倒不觉得亚伦会对他的弟弟有什么想法,问出这句话,只是避免乐遥尴尬。比起亚伦对乐遥的态度,周洛阳更在意的,是乐遥会不会因为室友的每天照顾,而对他产生什么感情。

    如果只是把对兄长的情感移情到亚伦身上,周洛阳尚可以接受,就怕有什么说不清楚的……乐遥还没有完全成年,性向也未到确定的时候。

    乐遥说:“我只是有点好奇,你俩就没有越界过么?我听说躁狂相会导致性欲非常地亢奋……我没有别的意思……”

    周洛阳哭笑不得道:“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的?杜景他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杜景吹着口哨进来了,摇了两下剃须泡沫,随手抹在脸上。

    “杜景!”周洛阳不悦道。

    杜景看了周洛阳一眼,递过来手机,说:“两兄弟又在说我坏话?乐遥有电话。”

    乐遥顿时有点紧张,接过手机看了眼,见是张亚伦,便接了电话。杜景刮完胡子后便出去了。

    亚伦与乐遥聊了几句,大概是问晚饭吃什么,问他哥哥们回来没有之类的话。周洛阳忽然觉得很有趣,就像以前少有的几次放假,杜景回西班牙,他们每天都会打打语音电话,说些毫无意义的见闻。

    周洛阳也简短地与亚伦聊了几句,问了学校的事,感谢他的照顾。

    “乐遥平时没什么问题吧?”周洛阳接过电话,让乐遥自己穿衣服,说,“最近你们有逃课偷偷出去玩吗?”

    张亚伦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,说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周洛阳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,心道这俩肯定在哪天逃课出去逛了,却也不揭破,假装不知道。乐遥便道:“穿好了,电话给我。”

    周洛阳还了电话,乐遥说:“我再聊会儿就睡了,你别管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周洛阳在他额头上吻了吻,说,“晚安。”

    杜景在洗澡,周洛阳敲敲门,杜景说:“没锁,进来一起洗?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那种进别人浴室不敲门的人。”周洛阳把杜景换下的衣服收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多此一举。”杜景说,“你得到了我的心,不想要我的身体?”

    “留着吧,”周洛阳嘲讽道,“辞职以后你对我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。”

    “年终奖到手了再说这话。”杜景答道。

    周洛阳洗过衣服,关了客厅灯,看着弟弟与杜景都坐过的位置,忽然心中一动,也到落地窗前去坐下。

    他们坐在这里时,心里都在想什么呢?周洛阳有点不解。

    今天喝的红酒后劲有点大,杜景把剩下的小半瓶拿到沙发旁,自己一个人全喝掉了。

    周洛阳看了看瓶签,放下。他有时觉得乐遥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锐利来形容,什么都看出来了,包括他们正常或不正常的一些举动,在面对弟弟有时无意中的好奇时,周洛阳不禁产生了某种心虚。

    那天,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,就在杜景离开他的不久前。

    那是大二的下学期,又是一个春天,精神病人的危险时间,春季里荷尔蒙分泌旺盛,人就像动物一般,男生宿舍楼里常有人嗷呜嗷呜地叫,犹如野猫叫春一般。

    这是周洛阳与杜景第二次一起度过的春天,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,他猜测杜景一定会至少发一次病。甚至下学期他能不选的课也都不选了,尽量让杜景多散散心,晒晒太阳。

    射箭社将送走社长以及不少老社员,大四的学长们面临毕业,大家都要天南地北,各去一方。

    于是社长提议,大伙儿一起聚餐,再唱歌,以示告别。

    再过几天,他们就要各自去公司里上班了,周洛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离别搞得有点措手不及,在他的认知里,大四毕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,没想到却是以这样一个方式,将走进社会的时间节点,强行摁到了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周洛阳、杜景二人对射箭社还是有感情的,甚至与社团的关系,比起班级更坚固,聚餐也决定一起去。

    当夜社长在聚餐上,喝得烂醉如泥,周洛阳嘴角抽搐,只与杜景静静地看着。

    大四那伙人当年一起接过射箭社,把这个社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,感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。想到要离别,个个哭得不能自已。

    周洛阳看着这个大型精神病表演现场,心情相当复杂。虽然有话是“世人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”,还觉得有点好笑。然则忽然想到,自己与杜景,在大四毕业那天,说不定也会迎来这样的场面,登时就笑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看了杜景一眼,再看其他人。

    杜景全程不合群地坐着,不敬酒,但酒来了就喝,敬给周洛阳的,杜景也替周洛阳挡掉不少。

    周洛阳说:“别喝了,你喝了多少?”

    杜景说:“没关系,回去就睡,不唱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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