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椿-《长街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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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走进浮光涌动的场子里,像是进了多年以后的某个时空。

    离dj台最近的那个台子,以前是李侈的最爱,向芋经常和他们坐在那里,无论他们聊什么,她都是事不关己地玩贪吃蛇。

    现在那里坐满了陌生面孔的年轻男女,有人挥金如土,开了一排豪酒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那年李侈过生日,身上挂着的钻石,加起来怎么也有20克拉,就站在台子前,一扬手,满身璀璨。

    他很是愉快地说“感谢诸位朋友捧场我的生日趴体。”

    也才几年光景而已。

    这场子让人无法安宁,向芋呆了一会儿,觉得难受,干脆结了账,起身先告别。

    叫的车子还未到,她去洗手间整理妆容,被一个喝多的女人撞到。

    那女人满身酒气和香水混合在一起,穿着满是亮片的连衣裙,披散着头发一头撞过来。

    向芋下意识扶稳她,自己后背撞在墙上,硌得生疼。

    女人很瘦很瘦,嶙峋肩胛骨从露背裙子里凸出来,栽在向芋怀里,迟迟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“你没事吧”

    向芋问过之后,女人才强撑着,扬起头。

    凌乱的发丝从脸上滑落,在那一瞬间,向芋在灯光混杂里,看清了对方那双无辜又清纯的眼睛。

    是安穗。

    她已经醉得目光涣散,连向芋都没认出来,只是醉意朦胧地说“谢了。”

    然后歪仄着跑进洗手间。

    那种难受的呕吐声在隔间里不断传出来,向芋叹了一声,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,走过去,敲了敲门,从门缝递了进去。

    纸巾很快被里面吐得已经坐在地上的人接走,向芋收回手,离开夜场。

    那一年高中毕业,安穗穿着校服和班级合影,向芋和唐予池蹲在树荫底下等她。

    她拍完照,像蝴蝶一样跑过来,笑着说“辛苦啦,等我这么久。”

    那时唐予池十分狗腿,把冰凉的奶茶递过去,用迷你电风扇给人扇风,说着,不辛苦不辛苦,我们穗穗考上重点学校了,等一等是应该的。

    向芋在晚风中轻轻呼岀一口气,坐进出租车里。

    帝都市说大不大,说小也真的不算小,2000多万人口聚集其中,她却总在遇见故人。

    出租车窗子开了一半,夜里的风轻轻一吹,给她一种错觉。

    好像靳浮白这个人,她也遇得见。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见过了李侈场子里的物是人非,那阵子向芋有空,总会在午后阳光明媚时,端着咖啡去天台站一会儿。

    在那儿安静,能心无旁骛地想起从前的时光,想起靳浮白。

    她想起有那么一阵子,自己还没搬去靳浮白家里住。

    他们住在李侈的酒店套房里,有时候向芋起床,有那么一点起床气,那天就是临出门耳钉找不到,生了闷气,吃饭时都没怎么开口和靳浮白说话。

    靳浮白看出来了,也不恼,照常给她夹菜,帮她盛汤。

    一直到车子开到公司楼下,他解了安全带去吻她,向芋都还没什么耐心,吻了一会儿就把人推开,赌着气走了。

    可她前脚上楼,还没过几分钟,靳浮白提着一个小巧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在前台工作,看见他过来,愣了一会儿,问他,你怎么来了

    他把袋子往公司前台一放,煞有介事地说,帮我把这个交给向芋,顺便帮我传个话,说晚上等她吃饭。

    说完他就走了。

    向芋打开袋子,和她找不到的那只耳钉一模一样,又是一对新的钻石耳钉。

    她确实有些丢三落四,这毛病被靳浮白惯的越来越甚。

    光是同款的钻石耳钉,他都不晓得到底给她买过多少对。

    有时候向芋收拾东西,经常找到单只的耳钉,最后抽屉里,这种钻石耳钉,闲置了8、9只。

    向芋端着咖啡再往天台去时,很不凑巧,天台有人,那人举着电话,不知道正在同谁吵架,喊得很凶。

    她有些尴尬地摸一摸鼻尖,准备下去。

    举着电话的人却突然回身,看见她,男人脸上浮现出惊诧。

    赵烟墨挂断电话,脱口而出“向芋,好久不见,你怎么在这儿在这办公楼里上班儿吗”

    向芋对着赵烟墨举了举咖啡杯“嗯,好久不见,你帝都话比以前进步了。”

    赵烟墨“”

    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面,两人简单聊了几句。

    赵烟墨却忽然叹气“向芋,当年分手时,你是不是很怪我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多牛逼呢,没想到毕业7年了,还是个小职员。”

    向芋很平静地摇头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后来赵烟墨又随便说了些什么,向芋只是点点头应和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叙旧的意思,喝完咖啡,准备告别下楼。

    正好这时,收到群里的信息。

    周烈说这阵子加班辛苦了,晚上请客他们几个高层主管吃饭,问大家有没有想吃的。

    平时这群里冷清得什么似的,也就这种时候热闹。

    一群人说是夏天来了,吃烧烤最合适,于是开始讨论,哪家的烧烤味道最地道。

    向芋对烧烤没什么太大感觉,倒是因为身侧站着赵烟墨,她忽然想起秀椿街里面的烧烤店。

    那一条街上的饭馆,毕了业不像以前在学校时离得那么近,她几年都没再去过了。

    向芋从手机里抬头,指了指楼梯的方向“我先下去工作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,去吧去吧。”赵烟墨不太自然地摆摆手。

    走了几步,向芋又回头“对了,你有没有秀椿街烧烤店的电话”

    她刚才在网上找了一遍,居然没找到。

    “啊你说那家店啊好像已经倒闭了吧。”

    也是,这几年突然流行起餐饮购物娱乐一体化,不少饭店都和购物广场靠拢在一起,年轻人喜欢这种模式,逛街看电影,顺便在商场附近吃个饭。

    不太像早些年,特地打车去好远的地方,就为了找个饭馆。

    向芋一点头,随口道谢。

    恍然间有那么一些遗憾,好歹那家店,是她和靳浮白初遇的地方。

    身后的赵烟墨说“你要是找地儿吃饭还是别往那边去,那条街的饭馆儿都不成了,现在餐饮没剩几家,烧烤店好像变成了家养老院还是什么玩意儿的,墙上都是青苔”

    “青苔”

    “对啊,挺多人往那条街拍照的,有人投钱做了人工小河,好像说,为了增加湿气好养青苔现在的有钱人真有意思,什么都养。”

    后面赵烟墨说了什么,向芋根本没认真听,她甚至没有同赵烟墨道别,抱着咖啡杯往楼下跑。

    高跟鞋砸在瓷砖面上,她只觉得耳边气流凝结成嗡鸣。

    青苔,养青苔。

    “这个小东西能活很久呢,干燥个几年,只要有足够的水份还是能活的。”

    那是她和靳浮白刚认识的那一年,他把她推到种了绿植的旧钢琴上发狠地吻着。

    撞损一些青苔,靳浮白被她嘟囔着,无奈地倒掉沉香,把碰落的苔藓收起来。

    怎么会有那么巧合,偏偏是他们初遇的地方,又偏偏是青苔

    向芋跑得很快,像一阵疾风卷进办公室,迎面碰上来办公室找她的周烈。

    周烈说“正找你呢,刚才群里你不是说有一家烧烤店推荐么电话找到了没,我让人订一下包间。”

    “没电话,倒闭了。”

    向芋一边说着,一边开速收拾好自己的包,转身绕过站在门口的周烈,快步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向芋,你去哪啊”

    她没空回头,只说“旷工翘班”

    身后的周烈,看着向芋向外跑的背影,眸光暗了暗。

    早些年,他是见过这样欢快的向芋的。

    那时候如果她用这样的步子快步跑着下班,他一定能在楼上看见一辆好车,以及,靠在车边抽着烟、气质矜贵的男人。

    向芋心跳得很快,她是坐上出租车才反应过来,自己其实今天是开了车去公司的,居然一时间没想起来。

    出租车往秀椿街驶去,向芋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
    邻近秀椿街时,路口堵车,居然和2012年时,场景差不多。

    堵在街上的时间,她开始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靳浮白住什么养老院

    算一算年纪,他也才35岁,这年纪对于男人来说,难道不是正有魅力

    他怎么就住起养老院了

    车子终于开进秀椿街时,向芋有些怔忪。

    这条街和记忆里完全不同,虽然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影子,但翻修得很现代化了。

    街上熟悉的饭店都改头换面,有服装店,蔬果店,也有药店。

    向芋走进去,看见了街边石板上的青苔,和那家据说变成了养老院的四合院。

    四合院里没什么人,她推门进去,有人告诉她说,这里还没开业,管事的没在,让她过几天再来。

    那些激动和兴奋,就如同潮落,渐渐从身体里退去。

    原来靳浮白没在这里。

    她颓然转进旁边胡同,当年那一方矮石台还在,向芋坐在上面,不住地难过。

    忽然清晰地记起,初中时老师讲温庭筠的诗,那句“过尽千帆皆不是”那时候只被他们用来调侃班里一个叫“千帆”的男生。

    现在想想,她可能才真正感觉到其中的意思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,向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恍惚间觉得,好像今天遇不到,她和靳浮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。

    胡同里一扇门突然打开,年轻男人出来倒垃圾,又回去关上门。

    每隔几秒,门又被猛地推开,木板门撞在墙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
    向芋下意识闻声看去,年轻的男人哆哆嗦嗦,好像触电一样伸手指着她,满脸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她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,抬手抹了抹。

    却听见那人惊喜又急切地喊出一个久违的名字“靳先生您认识靳浮白对不对”

    有那么一刻,她似乎闻到空气中,隐约飘散出一些沉香气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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