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帝王的野心-《太子妃升职记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这一串兵力调动,听得我脑子也有些发紧,我用手沾了茶水,在桌面上随意地划着杨豫所说的几个地点,以及兵力的调动方向。

    茅厕君若与张家联姻,齐晟必会寻了借口除去他,捎带着断了张家一个臂膀,而到时杨豫深陷云西,兵权也会被架空。这一切,都打着内部争权的烙印,齐晟与兄弟争,与外戚张家争,与杨豫争……

    可结果却是江北的重要城池都已换上齐晟的心腹战将,北疆一线更是在一直慢慢地,不露痕迹地屯聚重兵。

    突然间我脑中一亮,失声问道:“他要对北漠动兵?”

    北漠与南夏对立已久,五十多年前更是打了一场长达六年的恶仗,成祖就是从战中发迹,以一个先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复位成功,成就一代圣主。杨豫的父亲麦帅,更是江北的一个传奇,自一名步兵小卒起,短短时间内便成为统领江北军的元帅,六年时间内历经数次恶战,却从无败绩。

    还有张氏祖父张生,贺秉则祖父贺言昭,莫家莫海,薛家薛武等人,都是当时叱咤江北的战将。

    那一场战争以南夏的胜利而告终,成祖本想着乘胜追击灭掉北漠,可当时的江北军统帅麦穗却不知为何突然撂了挑子,置成祖的君命于不顾,带着亲卫回了盛都。

    成祖当时还因为此事大怒,将麦帅投入了天牢,不过这对君臣一同起于江北,两人之间有太多别人看不透的东西,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,最后成祖并未将麦帅治罪,又将他放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麦帅也是有个性,出来后竟舍了盛都的荣华富贵和麦帅府中的娇妻幼子,一人一马独自走了。据说麦帅后来也曾回来过,不过身边已是有了新人,也生育了别的子女。人们便都说麦帅虽然是个英雄,但对原配徐氏却是无情的。那徐氏救麦帅于危难中,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,还被麦帅过继给了别人,最后只落了一座空落落的麦帅府,守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许是因为这个原因,成祖对徐氏母子便多有照拂,对杨豫更是纵容。

    这些都是半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,我也是听宫女们八卦的时候提起过。

    那场战争之后,南夏与北漠虽然一直对立,边疆上也时不时地就发生一些摩擦,但两国也不过都是口头上谴责一下,或者用外交途径表示一下遗憾什么的,却没再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。

    想不到齐晟登基不过两年,竟要准备着对北漠动手,而且,还为了这次动手多方谋划,不惜挑动云西叛乱。

    张家、杨家、茅厕君与我等不过都是棋子,齐晟他下得好大的一盘棋!

    据说他爷爷成祖复辟时也是利用云西之乱,现在看来,这爷孙俩还真是像,连手段都大同小异,真不愧那个“酷肖成祖”的评价。

    杨豫此刻眼中已全是敬佩之色,正襟危坐,与我拱手道:“娘娘心思敏锐,见识深远,真乃女中豪杰。”

    茅厕君看着我,唇角上却是挂了一丝苦笑,说道:“皇上还是太子时,便对江北苦心经营,经常在江北大营一待数月,现在看来,他早已是有心对北漠动手了。更别说兵指北漠还是成祖的遗志。”

    我脑子里有些乱,这些到底是谁的志啊愿的我不关心,我只知道我得重新认识一下齐晟此人了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能在数年前就慢慢谋划一个天大的棋局的人,别得且先不说,只心志之坚韧就叫人感到恐怖。

    我沉默良久,忽地记起一件事情来,忍不住问杨豫道:“我曾听杨严说过,你们杨家有家训,外敌当前必要先护国守民,他既然有用你平云西的胸怀,为何不让你去领兵打北漠?”

    毕竟杨豫是麦帅的传人,军中声望在那摆着呢,对北漠也可说是一种震慑。

    杨豫听我问到这个似是有些意外,稍一迟疑,平静地说道:“因为臣有一半北漠血统,在此事上皇上是不放心臣的,这也是皇上为何非要把臣调到云西架空的原因,而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般只为了对付殿下。”

    我微微张了嘴,已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傻了。

    麦帅与徐氏都是根正苗红的南夏人,长子杨豫竟然有一半北漠血统,这是怎么说的?到底是麦帅偷了人还是徐氏爬了墙?再一联想麦帅对徐氏母子的态度,难不成这杨豫还真不是麦帅的骨血?

    茅厕君轻轻地咳了一声,接过话去,“既然看透了皇上的打算,那么,我们要怎样做?”

    他说着,向我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我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玄机,这个“我们”,可是又把“我”给圈进去了?我抬眼看茅厕君片刻,说道:“既然猜到皇上的用意,殿下可以不娶三姑娘。”

    茅厕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,道:“他既有除我之心,有些事情便是避免不了的。我若是顺着他的意娶了张三姑娘,碍着张尚书这一层的关系,到时候皇上对我可能还会抬一抬手,否则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说下去,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,只静静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觉得一个狐狸窝里不可能养出绵羊来,哪怕他现在从始至终都披着羊皮,他也是吃肉的。所以,我不相信茅厕君是为了守信才要坚持与我联盟,若不是我这个皇后还有可用之处,他大可以抛开了我直接去找张家去谈。

    既然找我,那就说明在他们的计划里,我是必不可少的。

    我承认自己考虑事情总是比他们慢半拍,当下最好就是以不变应万变。

    我瞥了眼一旁端坐的杨豫,问茅厕君道:“我脑子愚笨,猜不透人心,殿下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?”

    茅厕君笑了笑,答道:“我与杨将军商量过了,还是觉得你的法子最为稳妥。”

    我的法子?我的法子就装乌龟,简单易学,包教包会。

    我气乐了,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大家就各自蹲各自的瓮,都小心着点,叫人养小了没事,只别被养死了就成!”

    说完起身便往外走。

    杨豫一下子急了,忙唤住了我,“皇后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我转回身来,看着他两人,冷笑道:“既然你们都觉得我的法子好,还这么费劲地见我做什么?”

    杨豫微微皱了皱眉头,却不知说什么好,看看我,又转头看茅厕君。

    茅厕君坐在那里默默看我片刻,忽地开口说道:“杨将军,请您先回避一下,我有几句话想与皇后娘娘说。”

    杨豫点了点头,又看了我一眼,从桌边站起身来大步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屋中只剩下了我与茅厕君两个,他低头给自己的茶杯里添着茶水,轻声问我道:“你可还记得宛江上我与你说得那句话?”

    我怔了一怔,宛江上他可是曾说了不少话的,还曾许过我“平安康泰,衣食无忧”,这会子突然问起来,我却有些摸不准他这是问的那一句了。

    茅厕君抬眼看我,缓缓说道:“我既许诺,便会重诺。”

    我心头微微一震,忽地想起了我落水时的那一幕,他用手拉着我,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这八个字后,便松开了扒着船舷的那只手,护着我落入了江中。

    宛江九曲峡,江弯九曲,滩多水急,处处暗礁,时时凶险。

    那一夜,我与他紧紧地抱在一起,彼此用身体去为对方挡着迎面撞来的礁石,半夜沉浮终换来逃出生天。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答道:“我记得。”

    茅厕君看着我,又继续问道:“那我现在问你,你在兴圣宫中说得那些话可还算数?”

    我沉默下来,好半晌才答道:“算数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茅厕君似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淡淡笑意,说道,“这阵子他待你这样好,我真怕你就此昏了头。”

    我下意识地抹了抹鼻尖,有些讪讪地,“也是,人都说温柔乡乃英雄冢,其实温柔乡不光对英雄管用的。”

    茅厕君眉眼轻松,只笑了笑。

    我转回来重新在桌边坐下,打算开门见山地和他谈一谈,便直接问道:“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打算?需要我做什么?”

    茅厕君面容平静,默默看了两眼,说道:“我手中力量不足,与他又有君臣之名,直接争是争不过的,唯有兵行险招。他早晚要打北漠,以他的脾气届时怕是要亲征的,我会提前安排死士,借此将他永远留在江北,到时候你手握遗旨,扶幼帝登基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速稍有些慢,口气却是极为轻松,明明是在说弑君谋反的天大阴谋,却似在说今儿大伙爬山都累了,晚上多加两个菜吧,又或是明儿怕是要下雨,你别忘了多添件衣服。

    我听得认真,每字每句都放嘴里咂摸了一下,然后本着“怀疑”的精神向他提出了四个问题,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四个“哪里”。

    第一,齐晟亲征北漠的时候你在哪里?还能活着吗?手中还会有权吗?第二,你所说的死士在哪里?能保证一刀毙命吗?第三,我到时候手握的遗旨在哪里?形式合法吗?第四,也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,幼帝在哪里?

    茅厕君一一解答道:“只要我现在肯委曲求全,处处都顺着他的心意,他就要不了我的性命。而只要我还活着,手中总是会有些人可以用的。死士不需你担心,我既然这样说,便已是做了安排。至于遗旨,不管他生前会不会留下,我总会叫你手中有叫人挑不出什么来的圣旨便是。最后这一点,能否有幼帝可以登基,就要看皇后你了。”

    绕了千百圈,转了无数个弯,最后还是绕到了齐晟能不能生个儿子的问题上去。我的压力还真大!

    我思量一下,试探地笑道:“能不能有幼帝还是个未知数,既然能做掉齐晟,不如你自己来做皇帝?”

    茅厕君缓缓摇了摇头,目光清远,“名不正言不顺,天下必乱。而且,届时杨豫定还会被困在云西,我还需你张家来稳定江北局势,就算我娶了张三姑娘,一个皇后也已是无法满足张家的胃口,唯有扶你登上太后之位。”

    这倒都是大实话。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垂目沉默片刻,将手掌按在桌面上站起身来,说道:“好,就这样定了!”

    许是我答应得太简单了些,茅厕君不禁露出些诧异,看着我问道:“他现在待你这般,我还以为你得犹豫许久才会给我答复。”

    我嘲道:“你自己也是男人,难道还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的东西?哪如自己儿子可靠!”

    说完便起身出去了。

    朝阳小美女还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,见我出来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花园子里走,待两人刚绕进一个水亭里坐好,朝阳的侍女已是带着写意从远处过来了。

    侍女走到朝阳面前禀报道:“咱们随身都没带着可换的衣裙,只得给这位姐姐从山下新买了一身,所以才耽误了不少工夫,郡主莫怪。”

    朝阳随意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我抬眼细细打量写意,见她身上果然是一身簇新的衣裙,虽然衣料款式不算最好,倒也算是整齐。

    写意眼圈还有些发红,眼巴巴地看着我,像是有无数的委屈。

    我冲她眨了眨眼睛,回头又与朝阳闲扯了几句,这才带着写意去找齐晟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,写意凑在我身边低声说道:“娘娘,是有人故意挤了奴婢一下,奴婢才落了水。后来带着奴婢去换衣的时候,奴婢本来想只胡乱寻一件外衫穿上便是了,她们却将奴婢身上的湿衣服都拿走了,叫奴婢在屋里等了许久,这才给奴婢送来了这身衣服。”

    我脚下慢了一慢,转头瞥了她一眼,笑道:“自然是得这样,不然怎么能腾出空儿来拉我去与人见面。哎?你说这事咱们要不要与皇上说?”

    写意想了想,答我道:“奴婢觉得还是说的好。”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“我也觉得这事得说,反正怎么也是瞒不过去,与其被人审,还不如主动交代。”

    写意扶着我的手明显地僵了一僵。

    对她这种明摆着做贼心虚的表现,我只笑了笑,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。没关系,丫头,咱们俩就继续钩心斗角下去吧,看最后谁能收了谁。

    那边齐晟早已是打发了杨严,正坐一大树下与福缘寺的主持谈经论道,见我过去了只淡淡地扫了一眼,又转过头去继续与那老和尚闲扯。

    虽然只那么随意的一眼,虽然齐晟那厮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柔和之态,可我心底偏就是莫名地发虚厉害,总觉得有些时候,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比以往都要冷硬锐利。

    为什么啊?刚刚分明是奉旨幽会的啊!

    从翠山回盛都的道上,我端坐在一辆全新的豪华马车内,将我与茅厕君及杨豫的三方会谈内容简要复述给齐晟听,自然,由于会议记录员写意同志因故缺席,在内容上难免会有一些缺斤短两,只说杨豫已识穿了齐晟有意将他困在云西的险恶用心,茅厕君更是向我指出了现在帝后和谐不过是个假象,是齐晟为了与他争夺张家而有意为之,建议我不要被齐晟的甜言蜜语欺骗,齐晟若是真心对我,就不会把江氏继续留在大明宫,也不会叫我这个皇后至今无子。

    齐晟一直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玩新得的一串佛珠,直到我把话全部说完了这才撩起眼皮向我瞥了过来,不紧不慢地问:“杨豫竟然也在?”

    我思量了一下,决定还是把话说得保守一些比较稳妥,便答道:“老九是这么介绍的,不过,我只在泰兴的时候远远看过杨豫一个身影,至于这个是不是真的,我还真不能确定。”

    齐晟听了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,说道:“老九若是只想说那些,今日倒是用不到杨豫露面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暗暗一惊,齐晟这厮刚才看着像是在走神,却想不到出口便是这样一针见血。的确,若茅厕君见我只是为了挑拨我与齐晟之间的关系,实在犯不着叫杨豫大老远地从云西跑回来。

    我不禁有些后悔,不该为了取信齐晟而把杨豫回盛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,可此刻若是不说,这事以后万一要是叫齐晟知道了,那我以前说的话不论真假,他怕是都要不信了。

    我抬眼看向齐晟,说道:“我猜着,他是为了向我显示诚意吧,也叫我信他身后确有杨豫的全力支持,只要再联合了张家便可以扭转乾坤。”

    齐晟倚靠在车厢壁上,微扬下巴静静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深吸口气,壮着胆子继续说道:“他还说,他要的不只是这天下,还有……我,他也可给我皇后之位,凡是你能给的,他都能加倍给我。”

    齐晟的眼睛就微微地眯了眯,其中杀机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我心中暗念阿弥陀佛,茅厕君,对不起了,这下子你要蹲的水瓮怕是要更小了,且记着一定要把脖子缩好,千万别给了齐晟挥刀的机会。

    齐晟问我道:“你怎样答的?”

    我眨了眨眼睛,答道:“我说此事太过重大,我一个人做不了主,得回来与你商量商量。”

    齐晟微微一怔,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我依旧跪坐在他的身侧,抿着嘴看他。

    齐晟笑了许久,忽地伸臂揽住了我的腰,一把将我扯倒在他的身上,将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拢在了我的腕上,然后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,呢喃道:“明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,可我就是喜欢听……就是喜欢听。”

    我一个没绷住,身子就下意识地僵了一僵。

    正想着撑起身来与他解释几句,可他手上却用了力,只将我压在他的胸前,停了片刻,忽地低声说道:“芃芃,我们再生个孩子吧。”

    尚在愣怔间,他已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,低头吻了下来。

    头脑昏沉间,我不由感叹,齐晟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……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