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芃芃,我心悦你-《太子妃升职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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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与其同时,我这个张芃芃已是女扮男装,带着贴身侍女写意,由二十余名武功高强亲卫护送着,暗中出了盛都往北而去。

    一路上扬鞭纵马,行速极快,不几日便到了宛江边上。早有船在江边等着,待我们这一行人下马登了船,便立刻扬帆向江北岸飞而驶去。

    过了宛江,一行人还是日夜兼程,沿泰兴、豫州、小站一线北上,打算经靖阳出关,然后直奔齐晟大军所在地,北漠平宁城。

    出靖阳关时已是十月十七,从离开盛都那天算起,我已是在马背上过了八天,别说两腿间早已是磨得血肉模糊,就连小命也都丢了大半了。

    中午在一片树林子边上歇完脚后,我就死活也爬不到马背上去了。写意从一旁用身体支撑着我,带着哭音说道:“娘娘,您再歇一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我甩开了她,用手抓着马鞍继续往上爬,再一次栽倒在地上之后,就听得护送我的亲卫队长轻声说了一句“得罪了,娘娘”,然后用手架住了我腋下,轻轻一托,将我放到了马背上。

    我双手握紧了缰绳,坐直身体,转头说道:“麻烦也帮一下我的侍女上马。”

    他二话不说,将写意也拎到了马上。

    一行人又拍马而去,又往前赶了百十来里路才到了一个小镇。按照往日的习惯,我们即便过城镇也不会住宿的,而这一回,那亲卫队长却策马到了我身边,小声而恭敬地说道:“娘娘,在这里歇一宿再走吧,大伙的身体都快熬不住了,而且出关后换马不便,得叫马匹也歇一歇。”

    我眼睛从队伍里扫了一圈,发现他说的这个“大伙”只包括我与写意两人。我迟疑了一下,还是纳谏如流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当天夜里,我们这些人就宿在了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里。

    睡到半夜,有个黑衣人趁黑摸进了我的房内,一掌劈昏了起身阻拦的写意,然后用被子将我裹了裹,从窗口跃了下去。守夜警戒的人很快就警觉了,一声呼哨,顿时叫醒了所有的亲卫。黑衣人也不和他们纠缠,挥刀逼开一个挡路的亲卫后,抱着我跃上门外提前备好的骏马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亲卫们有人去后院牵马,有人飞掠而起,直接在后面追了上来。

    我从黑衣人的怀里探出头来,一面用力扭动着身体挣扎着,一面冲着后面疾呼道:“救命啊,救命啊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不耐烦地冲我撩了撩遮面的黑巾,“是我,杨严。”

    我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,“废话,不是你,我还不叫呢!”

    说完便又继续卖力演出被歹人劫持的女子的角色。

    杨严用一手搂紧了我,低声嘱咐道:“那你小心点啊,别真挠我脸上了。”

    我僵了僵,避开他的脸面,只装模作样地捶打着他胸前肩膀等处。

    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,又过一会儿,后面追赶人便都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我抓住一切能偷懒的机会,见既然都瞧不到人了,索性停止了挣扎,只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呼救。

    杨严终于忍受不住了,举起了掌刀与我商量:“来,咱们配合一下,你尖叫一声,我把你敲昏,省得你受累没完没了地叫,也吵得我脑浆子疼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放开嗓子尖叫了一声,然后在杨严掌风劈下来之前,猛地截断了声音。

    杨严瞥我一眼,“算你识时务。”

    借着月光,我翘起头往他身后扒望,问:“他们不会再追上来吧?”

    杨严嘿嘿一笑,得意道:“不会,我提前给他们的马匹下了药。”

    我这才算放下心来,裹了裹身上的被子,在他身前寻了个舒服点的地位置依靠,交代道:“我先眯一会儿,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叫我。”

    说完不管不顾地睡死了过去。

    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溪水边上,天已经大亮,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粗粗细细的树木,像是已经进了山林深处。

    杨严正坐在火边上烤着干粮,见我醒了便凑了过来,感慨道:“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,非得要出了靖阳关才叫我出手,若是依我的主意一过宛江就动手,你也能少受几天的罪。”

    我不理会他的聒噪,强撑着爬起身来,走到水边洗脸。

    杨严又在后面跟了过来,蹲在一边念叨,“我有点想不明白,既然九哥那里也传回信来说齐晟真的遇刺中毒,你干吗还那么听那老太太的话来北漠,留在盛都等着做太后多好!你这样一走,反而是给那老太太腾出了地,万一她再起点什么幺蛾子,你应变都不及。”

    我不以为然,盛都城防都有张放把持着,太皇太后再怎么折腾也是在宫里,翻不出天去,倒是齐晟这里,才是最为紧要的地方。我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脸,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,问他:“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
    杨严接过去仔细地看了看,又拔下瓶塞嗅了嗅味道,问:“解药?”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“我若不亲自跑一趟,万一有人把解药送到了齐晟手上,怎么办?”

    说完,将瓷瓶从他手里拿了回来,大口朝下地倒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哎?!”杨严急忙伸手堵住了那瓶口,有些惊愕地看着我,认真地问:“你可想好了?”

    可想好了吗?

    我一时怔住,静默不语。想什么呢?想齐晟曾对我的欺骗利用,还是他对我的信任托付?想他曾对我的折辱,还是他对我的宠爱?想我们也真真假假地过了这几年,生育下一双儿女,还是想我背后甩不掉的张家和齐晟的帝王心术?

    过得许久,我才轻声问杨严道:“若你是齐晟,此刻中毒不治,可会要我千里远赴关外,来见你这最后一面?”

    杨严认真地想了一想,摇头道: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我又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太危险。”杨严正色答道,“关外即战场,不知哪里就会冒出北漠骑兵来,就算有高手护卫,也未必安全,怎能叫你一个弱女子以身犯险。”

    我又问他道:“可若是你想我呢?”

    杨严面上红了一红,闭嘴不答。

    我见状不由笑了一笑,“只是个假设,又不是真的,你脸红什么?”

    杨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,想了一想,依旧是坚决摇头,“想便自己想吧,若是我心爱的女子,我越是想她,就越要她平安无忧,不受丝毫风险。”

    “呐,这就是你和齐晟的不同。”我笑笑,又回头去看那河水,咬了咬牙,坚定地把多半瓶豆粒般大小的解药都倒入了河水中。一粒粒漆黑的药丸瞬时就被水流带出去了老远,眨眼间就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都到这个时候了,我与齐晟之间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,就别再矫情什么情啊爱的了,又不能当饭吃!

    杨严许久都没有说话,好半晌后才幽幽叹道:“张芃芃,像你这么狠心的女人不多见。”

    我情绪也有些莫名的低沉,怔怔地看着河水,口上应付:“多谢夸奖了。”

    杨严被我噎得没话说,瞪大了眼睛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觉得这会子多愁善感实在要不得,便又用手撑着腰,拖着两条半残的腿,走回到火堆旁,取了干粮自顾自地吃了起来。

    杨严叹了口气,问我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
    我摇头,“你先带着我躲几天,等一等北征大军的反应。若是大军悄悄地往关内收拢,则可以确定齐晟是真不行了,我们就联系张家的人马,由他们护送我进入军中,我来扶着齐晟的灵柩回盛都,到时候就是太皇太后也拿我无法了。可若是军中没有动静,或又是继续北征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办?”杨严问道。

    我笑了,“那就说明齐晟没死成,咱们俩个就真得私奔了。”

    杨严这回是真的傻眼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跳了起来,叫道:“你怎么不早说!”

    我口里叼着半张面饼,歪着头斜着眼瞄他,问:“有什么问题?”

    杨严却是忽地扭捏起来,用手挠着头,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早知道我就多带些银钱出来了,私奔也要钱的,不然哪能跑得远!”

    听了他这话,我一口面饼全卡在了嗓子眼里,差点没被噎得去见阎君。

    杨严忙过来用力替我拍着背,不停地问着:“要水吗?要水吗?这会子没茶水,来点河水怎么样?”

    我咳得满脸是泪,挡开了他的手抬头看他,恨恨道:“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呢?你一直女扮男装的吧?”

    杨严蹲我对面看了我片刻,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爽朗的笑声传出去老远,惊飞了山头林梢上的鸟雀。我被吓了一跳,忙扑上去捂他的嘴,低声骂道:“你作死啊?被人发现你就美了!”

    杨严还是闷声笑了许久才停了下来,不在意地推开了我,笑道:“没事,我已经把追兵甩得远了,没人能逮到咱们的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信心十足,我听得是将信将疑。杨严此人,一贯的不靠谱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天上忽地飘下雪来。杨严大喜,叫道:“这场雪来的好啊,正好将咱们的行踪掩了个干净,齐晟的人若是能找到咱们才算神了!”

    我这才松了口气下来,便问杨严能不能找个住在山间的猎户,也好讨口热汤喝上一喝。

    杨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,结果领着我在山中转悠了好几日,愣是没找到一个人毛。

    我十分无奈,只好放弃了喝碗热汤的奢望,叫杨严带着我出山。既然已经甩掉了追兵,就要往靖阳那边走走,也好探听一下北征军的消息。

    杨严点了点头,又面容严肃地领着我在山里绕了两日,非但没能走出山去,还把路都给走丢了。

    我怒了,问他:“你不是说你自小就是在山间长大,闭着眼都走不错道吗?啊?”

    杨严面上有些尴尬,干笑道:“我那不是说的是泰兴城外的山嘛!”

    泰兴离这里足有千里之遥好不好!这山和那山能一样吗?

    我气得肺疼,狠狠踹了他几脚之后,开始坐在地上喘粗气。

    杨严拍打着身上的雪,不忘安慰我:“迷了路也有好处,咱们都不知道自个儿眼下在哪里,追兵就更不可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事到如今,我也只能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,可事实很快就证明杨严非但人不靠谱,话也是要反着听的。

    他说了这话的第二天傍晚,追兵就到了。

    我当时正坐在树下数着皮囊里的面饼,爬树顶上登高望远的杨严从树杈上跳了下来,神色紧张地蹲在我的面前,小声与我说道:“现在有三件事得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这般郑重,我便把放在面饼上的目光收回来放到了他脸上。

    “其一,追兵到了。”

    我一愣,手里抓的那张面饼就掉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其二,带队的人像是齐晟。”

    啪的一声,另只手上的行囊也落到了雪地上。

    杨严低头看了看,有些困难地说道:“其三,我打算自己跑。”

    我终于从地上蹦了起来,扑向了他,用手掐着他的脖子,骂道:“杨严!你浑蛋!”

    杨严并不挣扎,只低声而快速地说道:“齐晟这回带的都是高手,我带着你根本逃不出去,而且他既然没事,那九哥那里一定是出了事,我得去救九哥。你松手,他们已经到了山脚,马上就要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老子的一条命和他九哥比起就这么微不足道!我心里越发恼怒起来,你既然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义了,要死大家一起死吧!我一咬牙,骑他身上发疯般撕打起他来,却仍觉得不解恨,干脆一低头死死咬在了他的颈侧。

    口中很快就有了血腥味,杨严的身子僵了一僵,却并没有推开我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尽力了,”他深吸了口气,继续说道,“他们早就追上来了,我绕了四天的路,可一直甩不掉他们,眼下他们已经把咱们围起来了,我实在是没法子了。”

    我缓缓地松开了嘴,抬起身来看他。

    他喉结动了动,艰涩地说道:“我是真想带着你逃出去,可我没能办到。齐晟肯亲自出来寻你,那就说明他看你不是一般的重,只要你咬死说是被我劫走的,就算被他抓回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。可九哥此刻已是生死难料,我得去找他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臂猛地扬起,我只觉得后颈一痛,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。

    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帐篷里,我躺在一张低矮的行军床上,旁边不远处,矮几上的烛火将齐晟的侧影放大了打照在一侧的帐壁上,有些模糊。

    齐晟听见动静,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我。

    我也瞅着他,琢磨着性命与尊严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,然后又很是可笑地发现,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都不算是个问题,因为我每次的选择都是性命。

    齐晟听见动静,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我。

    我静静地回望着他,面上虽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,而实际上肚子里的心肠都快纠结成朵牡丹花了。

    我到底是该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,感激上苍还叫他好好活着,还是一脸悲苦气愤地指着他怒斥一番,明明没事却叫我千里迢迢来北漠,你逗我玩呢?

    又或者干脆就做滚刀肉。没错,我就是想要扳倒了你,自己好做太后。你爱咋样就咋样,反正我是横竖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半天,齐晟先低低地叹了口气,问道:“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?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我就明白他是什么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既然都这样了,我再装傻充愣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小丑之外,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。

    我转回头去,看着那黑乎乎的帐顶,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又听得齐晟继续低声说道:“我曾告诉自己,只要你肯为了我过来,我就再不计较你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……”

    我实在听不下去了,从床上坐起身来,抓起枕头向齐晟砸了过去,怒骂道:“齐晟,你怎么有脸说这话!还不计较我之前做过的事情,我呸!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来做十五罢了!你明明从头就知道我的打算,你一回不落地睡着我,叫我生下齐灏,叫我去大明宫学习政务,不就是为了培养我的野心吗?道路都是你给我定好的,用权势迫着我一步步地随着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,你还装什么痴情人?”

    齐晟静静地看着我,半晌后才涩声说道:“我每一次都给了你选择的机会,可你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选择信任我。”

    我怒极而笑,“你又做过什么可以叫我信任的事情?你对我时时算计,处处防备,凭什么叫我掏心掏肺地对你?”

    “张芃芃,你摸着良心问一问自己,我对你是不是只有算计和防备!”齐晟面容愤怒,声音中透着隐隐的战栗,漆黑幽深的瞳仁在烛火的映照下隐约泛出了微红的光芒。

    我的心上似是突然坍塌了一角,一股酸涩之意猛地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齐晟身体坐得笔直,用力瞪大了眼睛看着我,紧着声线问我:“张芃芃,你告诉我,你到底有没有心?”

    心中那股酸涩渐渐往上涌过来,我的眼眶里一片模糊,我别过了头,抿紧了唇不肯开口。

    齐晟却是猛地站起身来,几步走到床前,用力地扳过我的身体,抓着我的手用力摁在我的胸口处,嘎声问道:“你来告诉我,这里面跳动的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能前一刻还和我一起在佛前求子,后一刻就转过身去和别人商量怎么来杀我?我自己欺骗自己,我告诉自己说是因为我之前欠了你,是我叫你心冷了,我得慢慢地把你这颗心再焐热了……我甚至用孩子来留你,可你呢?张芃芃,你都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我盯着他,慢慢答道:“我只是做了能叫自己平安活下去的事情,你与其在这里抱怨我一直不肯信任你,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信任你。”

    齐晟许久之后才松开了手,只对着我疲惫一笑,转身出了帐篷。

    我怔怔地坐倒在床上,却忽觉得寒冷起来,这寒意从心底腾起,从内到外一层层弥漫过来,很快就冻透了我的整个身体,连牙齿都控不住地咯咯作响。

    我用毛毯将自己裹得紧紧的,躺倒在床上,自己提醒自己:“别上当,不过是齐晟演的另一场戏而已,看看就成了,千万别入戏,不然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。”

    这天夜里,齐晟再没进这个帐篷。第二天拔营出发的时候,也是一个面生的亲卫过来照管着我,齐晟的视线只随意地从我身上扫过两次,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。

    一行人沿着山脉往北而走,出山后不久就和另外一队人马汇合了。写意就在那队人马里面,见了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。

    我看了看她,劝道:“快别哭了,这大冷天的,把脸哭皴了,以后更嫁不出去了。你也叫齐晟给你安排个别的戏,别整天都是哭戏,我看着都烦。”

    写意半张着嘴,呆愣愣地看着我,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我笑了笑,用马鞭柄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,往前而去。

    这一队人马像是齐晟的亲卫队,足有百十号人,看起来个个精悍,显然都不是寻常之辈。我彻底放弃了逃走的心思,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队人马一路往北,走了不到两日,就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城池,城墙上高高飘的正是南夏的旗帜。

    我眯了眯眼,这才看清了门楼上刻的“平宁”二字,不觉一愣,暗道这就是齐晟被“刺杀”后,南夏大军暂作休整的北漠小城了。

    还没走到近前,城门已是大开,有十几骑从城内迎出,簇拥着齐晟进入了城内。写意这时才从后面跟了上来,恭敬说道:“娘娘,进城吧。”

    我深吸了口气,随着众人一同打马入城。

    平宁城以前就是北漠的一个军事要镇,齐晟打下来后也觉得这地不错,干脆就把它当作了自己的粮草中转站。

    他进城后就召集将领们开作战会去了,我则被直接送进了将军府。在野地里混了半个来月之后,终于又过上了有屋有床有锅碗瓢勺有马桶有浴盆的生活……当我泡在热腾腾的大浴桶里,只觉得这样的人生也算圆满了。

    虽然吃穿上都不如在盛都精细,可好歹也是一日三餐管饱。

    虽然被限制了活动范围,可在住的这个小院里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,甚至扒门口往外看看也是被允许的。

    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天,我就发现这城内形势貌似突然紧张了起来。倒不是我多敏感,而是院外巡逻的士兵猛地增多了,而且都披上了甲。铠甲这东西,动辄就几十斤沉,只要不是到了必需的时候,没人愿意整天穿着一身这东西溜达来溜达去的。

    我叫写意出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。她出去转了一圈,回来后却告诉我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支北漠大军,已是把平宁城给围了。

    写意有些紧张地问我:“是不是要打仗?”

    瞧瞧她问的多新鲜吧!他齐晟领着好几十万大军到人家的地盘上来,不是要打仗,难道还是来串门子的?

    “打!自然得打啊!而且这仗还小不了。”我答道。

    这事不用说都知道,此地是南夏北征军的行辕所在,有皇帝在这呢,兵马一定少不了,而北漠人竟然敢来围这个城,也绝对是有备而来。

    一场大仗自然不可避免。

    许是为了验证我的话,当天下午城外就响起了喊杀声,吵得连蹲在屋子里都听得见。写意正给我盛稀饭呢,吓得手一哆嗦,一下子把稀饭又倒锅里去了。

    我很是无奈地看着她,叹息道:“写意,我一直以为你很大胆呢。你说你双面间谍都敢做的人,怎么说也得是智勇双全啊!”

    写意尴尬地看着我,一张俏脸是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好半天才磕磕巴巴解释道:“娘娘,奴婢也是身不由己,而且,而且,奴婢对娘娘绝对是忠心一片。”

    做皇后做得久了,这样的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。其实忠心不忠心的不重要,关键是能替你做事就成!就比如写意,我明知道她真正忠心的只有齐晟,可我现在得指着她办事,所以也只能用她。

    我看着她手里的粥碗,与她商量:“咱们能先吃饱了饭,然后再说忠心不忠心的事吗?”

    写意抿了抿嘴,开始专心伺候我吃饭。

    此后几天,外面一直在打仗。我依旧被关在小院子里闷吃闷睡,写意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。待等到第六天的时候,我吃完了中饭,抹了抹嘴正打算去床上眯一觉,写意却跟在我屁股后面,紧张兮兮地问道:“外面打得这样激烈,娘娘就一点也不害怕?”

    我回过身去看她,奇道:“又不叫你上城墙,你害怕个什么劲呢?再说了,咱们这边是守城,城里面粮草兵马都足,就是守上一年半载的都不成问题的。”

    写意急得都快哭了,说道:“娘娘,可城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马啊,听说昨日里北城门的瓮城都被攻破了一回,是贺将军亲自带着人将鞑子又杀了出去,这才守住了城门。”

    我听得一怔,想昨天下午的时候是听见北面传过来的动静比较大,我当时还以为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较好,大伙刚吃饱了有劲呢……

    写意见我没反应,还以为我不信她的话,又急忙补充道:“是真的,奴婢听说鞑子攻势猛烈,守城将士伤亡十分惨烈,连辎重营的伙夫都上了城墙了。”

    为何守个城都守得这样狼狈?难道北征大军不在平宁城内?那齐晟为什么还要进平宁城?

    我正愣愣地想着,院中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那些人片刻间就到了廊下,就听得有人在门外恭声问道:“皇后娘娘可在房内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可真是没水平啊,齐晟连这个院子都不叫我出,院子里没我,我不在房内还能在房上不成?

    我看了写意一眼,示意她去给开门。

    门外站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,当头的将领一身铠甲虽穿得整齐,上面却带着刀箭的划痕,有的地方还沾了片片的血迹。他低头冲我抱拳行了一礼,说道:“卑职奉皇命前来保护娘娘,为安全计,还请您更换装束。”

    说完,后面的亲卫就捧着一摞军服薄甲走上前来,径直交到了写意手上。

    我听着那将领的声音有点熟,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一眼,试探地问:“你贵姓?”

    他这才有些尴尬地看向我,答道:“卑职李弘,娘娘以前见过的。”

    他这一抬脸,我倒是看清楚了,可不是以前见过嘛,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逼我落水的李侍卫嘛!

    我嘿嘿笑了两声,说道:“岂止是见过,咱们都老熟人了!怎么?你这又是要把我往哪里领啊?”

    李弘面上讷讷的,想了想干脆身子一矮,单腿跪在了我的身前,“娘娘,那次卑职也是奉命行事,请娘娘谅解。眼下战事激烈,皇上命卑职前来保护娘娘,万一城破,就由卑职护着娘娘出城,还请娘娘赶紧换装。”

    我冷声问道:“齐晟在哪?”

    李弘迟疑了一下,答道:“皇上在北城门。”

    我听了抬脚就往外走,李弘急忙伸开双臂拦在了我的身前,急声叫道:“娘娘不能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去?”我冷笑一声,上前一脚踹在了李弘的肩上。趁着众人愣愕间,一把抽出了旁边一个亲卫腰间佩剑,喝问道,“谁敢拦我?”

    说完便仗剑往外面闯。院内的亲卫本来挺多,可谁也没料到我会这么硬闯,一时都有些傻了。

    李弘忙在后面大喊:“拦下她!”

    倒是有亲卫伸手想拦,可又不敢碰我,只是虚张着手臂拦在前面。见他们如此情形,我心里有了数,更是毫无顾忌地往前冲,就是有大胆的侍卫想伸手来抓我,我立刻用剑比到了自己颈间,威胁道:“你敢碰碰我试试?”

    那亲卫吓得立刻收回了手,还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
    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院门,正想撒开脚丫子往外面跑,就听得写意在后面疾呼道:“娘娘,娘娘!”

    我一下子怒了,转身问道:“怎么,你也想拦我?”

    写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着李弘的腰,秤砣一般坠在他的身后,脸红脖子粗之余还不忘从他腰侧困难地探出头来,大声叫道:“错了,错了,娘娘走反了方向了,城门是另外一个方向!”

    我老脸一红,忙转了个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。

    府中守卫的人已是很少,城中更是没有什么闲人,加上我又是穿得男装,所以一路很是顺畅地跑到了北城门。

    战事比我预测的要惨烈的多,不停地有伤兵被从城墙上抬了下来,又不断地有人补充了上去。我之前跑得太急,通到城头的马道只刚爬了一半就没力气再迈一步了,只能站在一边用手撑着腰捣气。

    混乱中,一个将领浑身是血地被两三个士兵从上面架了下来,路过我身边时猛地停了下,惊愕地叫道:“皇后娘娘?”

    我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涂满血污的脸,这才勉强认出他来,“贺秉则?”

    贺秉则一把推开了身旁扶着他的士兵,两步冲到我的面前,急声道:“您怎么来这里了?李弘人呢?他死到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,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城内的大军呢?”

    贺秉则张了张口,却没有说出话来。

    “说!为什么会这样?齐晟又在玩什么花活?”我怒声问道。

    贺秉则无奈答道:“皇上暗中分了兵,城内只留了三万的御林军,其余的兵马都由赵王带往了上京支援杨豫将军,不知为何鞑子会探到了平宁的虚实,竟弃自己的都城不救,下了死劲来打这里。”

    我听得都快傻眼了。我怎么也想不到齐晟能够大胆到用自己来行这样的险招,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窝,只留下三万人马来守自己。

    人家北漠为什么不下死劲打这里?我都知道这是围魏救赵啊,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啊。如果你不回救,就算攻破了我的都城,我也要灭了你们的御驾亲征的皇帝,一个皇帝换一个皇帝,不亏啊!换作我是是北漠人,也得往死里打平宁城啊!

    我还没缓过劲来,李弘已是带着人在后面追了上来。

    贺秉则转身对着李弘怒吼:“皇上不是叫你带着人去南门吗?你怎么叫她来了这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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