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山篇 第一章 战奴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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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剑锋轻轻掠过对手的颈项,感觉到利刃切入血脉的轻颤,紧绷的肌肉蓦然松弛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剧烈运动后的疲惫。

    他轻轻呛咳,被刺伤的肺腑令每一次咳嗽都带上了铁锈味,抬眼望向不远处,两日的守护轮休和联手反击之后已有了些许默契。那个少年果然解决了对手,正扯下衣襟裹伤,脚步微微虚浮,看来受伤不轻。据从旁观察的印象,他出招迅捷狠辣,又善于把握时机,难怪能撑到最后,看来自己遇上了一个不错的伙伴。

    第六日的黄昏,场中还剩下四人。

    夕阳如血,风吹过腥气弥散的沙场,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死者的脸。教官负手而立,神色不变:“再杀一个,你们就可以离开。”

    铁一般的话语钉入耳际,宣告着不容更改的现实。

    四双鹰隼般的眼睛对望。

    对面的两人也是携手攻击,攻防之际配合无间,与他们这种仓促的合作大不相同。状态明显较好,鹿死谁手并不难猜。如果内力不曾受制——一线念头蓦然掠过,又被抛诸脑后,生死之际已无余地嗟怨叹息。

    “你们没有机会。”对面的目光尖锐而挑衅,已用上了攻心之术,“不算实力,伤势也比我们重得多。”

    他抿了一下干裂的唇,缓缓提起了剑。

    “唯一的生机是你们互相厮杀,看谁运气好,反正你们也只是偶然联手。”明白同伴的心思,另一人配合地剖析道,“主动攻击我们没有意义,两人都会死,你们自己也明白挑哪边作战赢面高。胜的人是第三个合格者,我们不插手。”

    说的是事实,也极有道理。原本陌生的人,并不会为迫于形势的短暂倚靠而生死相托,理智分析局势后均是一清二楚。是命运拨弄吧,他们这些无冤无仇的人被逼迫至此,狭路为仇。又是什么样的权力,让那些人冷冷的旁观,等一个鲜血飞溅的结果?

    他看向两日内并肩作战的少年,对方也同样回视着他,冥冥中仿佛有相同的情绪翻滚激荡,年轻而锋锐的眼中渐渐涌起意气。

    一瞬间,剑光划破了暮色。

    门,开了。

    一具具尸体从场中抬出,被板车拖走。远处的葬地挖好了墓穴,早凋的生命将被一路掩埋,连名字都不会留下。

    能活下来的,只有强者。

    没有悲伤,没有眼泪,生命的尽头仍然是一片黑暗,不等触摸到期盼已久的乐园,已落入黄土成为荒木蔓草的滋养。

    他们也是被抬出来的,侧着头目送那些曾经朝夕共度的同伴。生与死,如此轻易地划分。不愿再看,他收回了视线,身边的少年像知道他在想什么,露齿一笑,却因牵动了伤口而龇牙咧嘴。

    他的心忽然稍稍温暖。

    最后的一刻,他们没有互相残杀,不约而同地选择向更强大的敌人挑战,以重伤濒死的代价换来了生存下去的机会。即使在抛舍一切情感的炼狱,也会有些东西凌驾于求生的本能之上。

    非常傻,但值得。

    即使全身上下痛得要晕过去,即使那一剑差点斩掉他的手臂,还是值得。

    他笑起来,又轻咳,气若游丝:“我们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活着。”同样喑弱的声音回答他。

    足足一个月他的伤才养好,半个月的时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,医仆说有一剑离他的心脏只差半寸。养伤的待遇和从前有了天壤之别,创药也神效得多。明显感觉出仆役的举止尊敬有加,甚至略带敬畏。

    “看来再过几天就要谒见教王了。”翻着刚送来的新衣,少年的唇微勾。生死患难,又在同一间房养伤,两人已近如兄弟。

    他瞥了眼,新衣质料手感与过去的粗服迥异:“见了又怎样?”

    “就算正式晋入弑杀营。”

    “弑杀营?”他略为诧异,“还有试炼?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都不知道?”少年笑了,眼神明亮,偏着头替他讲解。

    魔教至高无上的唯有教王一人,而后设左、右二使,左使掌智,主管教中事务;右使司刑,执裁教律教规。上下等级明确,法度森严,对于触范教规者的处置向不容情。

    其次为三大长老,夔长老掌杀手训练,统管战奴营及淬锋营;獍长老主理西域三十六国朝贡往来;枭长老执内政事务,协助左使管理教徒。

    再其次,即是七杀。

    弑杀营,是通过重重试炼的少年杀手总称。七杀为弑杀营精英,刺杀一国之君或重臣才会出动,直接受命于右使,地位之高仅次于三位长老,如果说弑杀营是剑,七杀便是无坚不摧的锋。

    “七杀?”他慢慢思考,“七个人?”

    “历来是七人,全是身经百战的高手,听说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,只在有人死去时才会增补,弑杀营也一样。”少年枕着手臂,露出神往之色,“前一阵折损了不少,所以我们才有机会。”

    冷酷到极点的层层选拔,每一个杀手背后倒下的人恐怕是难以计数,他凝视着屋顶默默出神。

    “你多大?”少年看了看他的脸,忽然换了话题。

    “十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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