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四使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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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龟兹本有定期岁贡,历来恭顺,无可挑剔之处。这次教中擅杀重臣,确实难以交代,仅派下属已不足以安抚,说不得要逼得迦夜亲往了。

    “顺便查查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。”九微眼中闪过一抹冷光,“我派出的暗使两个都没有回来。”

    能让九微手下的精锐消失得无声无息,绝非一般人能为,不由心中暗惊:“我记下了,可还有其他?”

    “最好是——”

    九微不曾说破,他自是心里有数,这样麻烦又摸不出来历的角色,及早铲除才是上佳,时间一长必成心腹之患。

    “此次她若下山,我会尽量随行。”

    他举起杯,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,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厉、火辣辣的烧烫。

    九微瞥见他的脸色,不由失笑:“这么多年,还是喝不惯西域的烈酒?”

    他摇摇头:“我极少饮酒。”

    “好歹你现在也是教中坐控一方的人物,怎么酒都不喝?”九微谑笑,又替他满上,“跟着迦夜,可千万别学她那样冷情少欲,做人还有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连饮了几杯,或许是酒意上涌,温度高起来,他抬手制住。

    “别再倒了,塞外酒烈,醉了可不好。”

    拨开他的手,九微不依不饶:“难得兄弟见面,多喝几杯怎的,醉了又如何,在这里歇着便是。烟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,还委屈了你不成?”

    “不必,我还是回去的好。”

    被他瞪了一眼,九微笑嘻嘻地全不在意,似乎又变回了昔时的促狭顽劣:“说起来烟容比她好多了,体贴入微,又知情识趣。你何必那么矜持?”

    “你胡说什么。”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室,琴声清扬,一直不曾断过。

    “我有胡说?你为什么从不来媚园,不是顾忌她?”多年不见九微仍是言语无忌,毒舌依旧,“不用担心,烟容清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,聪明温柔又极可人意。迦夜有什么好,冷冰冰的像雪人,还永远长不大。”

    “别说得这么难听。”他有些听不过去。

    看他的脸沉下来,九微倒是笑了,把玩着手中的酒杯。

    “事实如此,她练功伤了经脉,估计永远都是眼下的模样,你受得了?那种身段根本不算女人,抱一个没胸没臀的孩子——嗯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终止于一个软枕,不偏不倚地甩在九微脸上,砸出一声闷哼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她是练功所致?”满意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,他低问。

    九微揉了揉鼻子,丢过哀怨的一眼:“紫夙说的,教王问起来迦夜自己承认了,我说她那么年幼就武功高强至此,原来是练了邪门的功夫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武功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,前任长老是波斯人,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静了半晌,九微再度开口:“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,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,还来不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千冥?”

    “千冥常来清嘉阁,得不着镜花水月,望梅止渴也是好的。”九微邪邪一笑,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,“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,就你死心眼。”

    “教王也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错,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。”九微敛了敛脸色,以防再次被袭,“以迦夜的性子我很难想象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。”

    他深深吸了口气,用力握住酒杯,紧得骨节发白:“你还知道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关于她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收起戏谑,九微思考了片刻:“她和你一样是中原人,虽然她自己不记得。”

    他惊讶地抬眼,九微肯定地点头:“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?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。”

    他一直以为是混血,天山内许多是胡汉混杂的后裔。

    “十几年前,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教王,据说有倾国之色,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儿,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,以一天为期逼使就范,结果——”

    他默默地听,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,可以想见其下场。

    九微叹息了一声:“不到一天,那女子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死了?自尽么?”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,教中怎可能出此纰漏。

    “按说不可能,当时用了玉香散,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,人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。”九微随手拔下银烛,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,“奇的是人死在床上,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。”

    “被杀?是谁?”

    “教王的内殿,谁敢进去杀人?”九微摇摇头,“想来唯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——”他扬起眉,随即脱口否定,“怎么可能?”

    “除此之外再无别人,烛台刺得很深,当场毙命,小丫头就昏倒在床边,沾了一手的血。”

    “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怎么没问,还是教王亲自问的,结果白搭,她什么都不记得。连自己是谁,有个母亲都忘了,哭都没哭一下。不会是伪装,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。”九微摊摊手,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,“后来见她是个美人胚子,便拟送入媚园,前任长老看她根骨不错,收去做了徒弟,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现在仍是什么也不记得?”静默良久,他勉强挤出问话。

    “应该是,弑亲之罪忘了也好。”九微垂下眼,难得地正经下来,“再说想起来又如何自处,教王也容不得。”

    怔忡得无法言声,恍惚半晌,九微捶捶他的肩:“别想了,她现在过得不错,地位超然威风八面,羡慕的人不可计数,有什么好替她难过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解这么多。”收捺住心情,他忽然想起此类秘辛根本不可能在教中流传。

    “我?”九微不正经地笑了笑,“紫夙那里听来的,她长于收集情报,况且当年她也十来岁了,有听说这件事。”

    “紫夙怎么会告诉你?”他狐疑地追问。

    “这个,你也知道。”九微挠了挠头,略窘地环顾左右,“有些时候女人嘴不会太紧,比如床上。”

    瞪了许久,他无言以对:“你自己小心点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九微脸色一正,再无嬉笑之态,“我清楚她的手段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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