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夜宴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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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只汝窑青釉三足笔洗破空飞来,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抄住,大概理解了赤雕头上的青痕来处,以迦夜的手法,猝不及防下受伤不足为奇。

    门推开得很困难。

    整墙的书架倒在地上,各类典籍散落一室,凌乱不堪,装饰的玉器珍玩破碎了不少,一地狼藉,如被洗劫过后。迦夜坐在一堆杂物中抱膝发呆,足边一只漆光鉴人的木箱半开盖,看不清是什么事物。

    “迦夜?”

    等了许久,才听见毫无情绪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屋子内的情况比所预料得更严重,一时语塞,瞥见她的脚边。

    “教王赐了什么?”

    迦夜冷笑一声,踢翻了箱子。

    一袭精致的女服和着整套绿宝石首饰滚落出来,在暗室闪闪生辉。上好的冰蚕丝在手心微微沁凉,丝滑而柔软,绿宝石剔透青亮,在金银丝的镶嵌下华贵典雅,宝光流转,一望即知是珍罕的上品,戒指、手镯、臂镯、项链、耳饰、额饰、腰链件件齐全,价值足可敌国。

    教王赏赐这些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他惊疑不定,迦夜默不作声,苍白的脸木无表情,黑眸隐隐有种孤绝的狠厉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是司礼弄错了?”例来所赐均是金珠古董珍玩,未有如此物品,其中蕴含的曲意,他不愿深想。

    迦夜动了动,改为盘腿而坐,指际拈起一条流光灿烂的项链,眉眼皆碧。

    “八年前的夜宴,教王下赐锦衣玉钏予绯钦,三日后召她入殿内侍寝。”

    “六年前的夜宴,教王赐华服珠玉予紫夙,当夜留于内殿承欢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轮到我,可真是大方,比她们所得的更要优厚许多。”黑眸映着碧光幽幽冷冷,仿佛说的不是自己,“也难怪,当日是小小七杀,今日是四使之一,无怪云泥有别。”

    话音入耳,如遇寒冰,他退了一步,脚下踩到破裂的玉瓶咔嚓一响。

    她像是没听到,喃喃低语,几不可闻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能躲过去,这样子还是不行,只差一点——”她忽然抬起头,目光灼灼如焚,“你为什么要制止赤术,都是因为它,毁了这张脸多好,也就不会有如今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无法抑止的怨恨从话语中流露,罕见爆出真实情绪。利刃自颊上擦过的时候都无半分惧色,却因教王的敕令恙怒难休,烦躁失控。他定定地看着素寒如霜的小脸,心里被什么塞得透不过气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你能容忍千冥,却无法忍受教王?”

    “千冥,在我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,他什么也得不到。”迦夜恨恨地咬牙,宛如诅咒,“什么也——连我的一根手指他都碰不到。”

    幽黑的眸子溢满绝望不甘,像被逼至死境。

    他很想说,若是真有什么企望,依从教王会比千冥来得直接有力。教王才是权柄至高无上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他也想说,若不是她这一年的反常举动,教王未必会兴起这样的念头。

    他还想说,既然如此憎恨,又何必替恶魔卖命,她有无数的机会逃亡远走,却自陷于绝境。

    最终他什么也没说,屈下左膝半跪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    幽暗的室内,重帘紧闭,入耳便是粗重的喘息声。

    身边的女子面色潮红,瞳孔微张,犹沉醉在激情的余韵中。许久,她慵懒地支起头,卷曲的长发不经意地垂落,媚眼欲流,风情万种。

    “今天你好像很高兴。”男子半坐起来,轻浮地打量着她的脸,

    “我?确实有点。”她懒懒地微笑,有种隐秘的兴奋,“晚上有好戏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戏?”浓眉一轩,他随口发问。

    “教王要召迦夜侍寝。”她低低地笑起来,“这还不是好戏?”

    男子按住惊讶:“我只听说赏了她东西,还有这重含义?”

    “那个老不死的总喜欢玩这种把戏。到底不是媚园随意尽兴的玩物,表面上总要虚饰一下,先赏东西再要人,一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他对迦夜那种模样的没兴趣。”男子垂下眼,手沿着凹凸的曲线游移,“能入眼的至少也该是真正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女郎吃吃娇笑,对无形的恭维心领神会:“那倒是,他一向喜欢成熟的女人,不过对迦夜——”

    “迦夜如何?”

    “倒也未必全是色欲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指?”

    “大约是有些猜忌。”玉手攀上麦色的胸膛,轻抚结实的胸肌,“只怪这一年迦夜反常,像是被千冥支配,由不得他生疑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用这种方式试探?”

    “迦夜若乖乖听话,即是对教王忠诚无虞,届时再给她点甜头,千冥的影响便不足为虑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不从?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人敢不从。”柔媚的声音冷下来,“谁敢拒绝教王的邀宠,纵然迦夜已稳居四使之位,激怒了教王照样后果堪虞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奇怪,迦夜和千冥何时结成了同盟,处处唯他马首是瞻,莫非已经?”

    女人忽然伏身大笑,笑得几乎喘不过气,丰满的娇躯一阵乱颤,诱人血脉贲张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男人视而不见,仿若随意地探问。

    “你们男人真是愚蠢。”好容易收住笑,她仰起脸毫不掩饰的流露讥讽。

    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个个都以为迦夜被千冥掌控,怎么从没有人反过来想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?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你们小看了迦夜。”她翻身下床,全不在意赤裸,一件件穿上衣服,“那丫头精得像鬼,千冥早被自己的色欲所累,由她摆布于股掌之上了。”冷哼一声,艳丽的面容闪过一抹说不清的意味,“看她的样子,千冥必定讨不了什么好处,只怕连滋味都没尝过就被她耍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未免把千冥说得太无能。”

    “无能倒不至于,那家伙野心太大欲望太盛,总想什么都要,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知道千冥不曾得手。”心下认可她对某人的评价,嘴上仍是调侃。

    “看她的样子像有过男人么,平素她根本不和人接近,十有八九还是处子。”媚眼隐约有一丝恶意的笑,“得不到手千冥才更是垂涎,男人就这么贱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说得可真是——”他不轻不重地在雪肌上咬了两口,“照你的推论,迦夜今晚会如何应对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。”女郎由着他抚弄,带着看戏的轻漫,“当年我就当被狗咬了,忍过一时便好,反正教王也只图个新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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