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花毒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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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别将三公子与你这等色鬼相较,人家是正人君子。”本是相熟,白凤歌亦出言轻责,“谁似你这般连小妹妹也不放过,拿来说嘴。”

    “英雄美人,说说有何不可。”青年不以为意地打趣,“佳人难得,虽然谢三公子错失了江南第一美人白大小姐,还好尚有二小姐待字闺中,不然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要扼腕叹息。”

    “休要乱说,我哪及得上家姐。”当着意中人被戏笑,白家小姐俏脸瞬时通红,羞得返身就走。

    白昆玉面上浅笑,见谢云书仿若未闻,时时不落痕迹地留意着窗外伊人,心下不由一咯噔,或许父亲的心愿达成起来有些困难。

    同一时刻,入目三弟的神色,谢曲衡微微皱起眉。

    “这几日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“无聊。”

    迦夜拧了布巾拭面,沁湿的眉睫越发黑亮,衬得肌肤冰雪般明净。

    “就这样?”他并不意外,含笑看着她。

    白了对方一眼,她走出房间坐在廊畔欣赏暮色,似是心情不错。

    房外正对着花苑,白大小姐爱花,家中搜罗各地的珍奇名花,多数正值开放之季,异色缤纷,斜阳下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“你行情不错。”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男子,莞尔而笑,皓齿如玉,“数日围着的小姐都在打听你,谢家三公子真是炙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对答?”他扬扬眉,颇有兴致地问。

    “还好我和你不熟,直言一无所知。”她轻易推脱得一干二净,“不然怕是片刻不得清净。”

    “不熟?”他笑得更深了,语间轻谑,“我以为近几年是朝夕相处。”近日更可算同榻而眠,当然,这一点他绝不敢在这时候提。

    “那时你可不是谢云书。”她一语撇脱,垂目注视圆门跑进来的孩子。

    小男孩约莫三四岁,肥白可爱,衣饰精致,藕一般短臂上还戴着金钏,一见即知出身于富贵人家,笑嘻嘻的十分讨喜,见廊下有人也不畏怕,仰着小脑袋望她。

    “抱抱。”小人儿扯着她的衣角,全不畏生,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亲近之意。

    迦夜不习惯这样的场面,只是看着,也不伸手。

    他瞧了一眼抱起孩子,那孩子却不甘心,小手推着他口里嚷嚷:“姐姐抱,姐姐漂亮。”童稚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,小胳膊乱挥扑着要过去,小小年纪已喜好亲近美女。

    他闷笑出声,看迦夜退避的姿势,恶作剧地把孩子塞过去:“他要你抱。”

    坐在廊下退无可退,猝不及防地被男童挨住,她躲避不迭手足无措,一掌撸下孩子扔回他怀里。

    刚摸到纱衣便扑了个空,男孩失望地大哭起来,胖胖的手脚乱扭,执拗地要姐姐,涨得小脸通红。他抱着轻哄,怎么也止不住声嘶力竭的号啕,啄花的小鸟吓得四处飞散,吵得人直想逃跑。

    哭了半天,迦夜终忍不住,无可奈何地接了过去,僵硬地悬在半空,宛如拎着一个麻烦的包袱。

    “别哭了。”她没好气地轻喝。

    小人儿转瞬破涕为笑,变化之快叹为观止,努力探着手要摸她的脸,见她不理,手短又够不到,便挣扎着要下地。刚一放在地上,泼开短腿在花苑中乱穿乱拔,也不顾是何等辛苦才养活的珍品,不出片刻采了满把的花,讨好地奉上来。

    “姐姐,花,抱。”

    迦夜的脸色实在难以形容,百年不遇的滞闷无语,他一忍再忍,终忍不住大笑,乐见她左右为难。她挫败地叹了口气,任男孩攀上膝盖偎近她,对硬塞过来的花哭笑不得,勉强忍着不自在。

    愿望得偿,男孩开始倒还老实,拔着花瓣玩,时而塞一把到嘴里,淘气地扯落了一地。迦夜眉梢动了动,仿佛想制止又忍住了。

    自得其乐地玩了半天,男孩探进细白的脖颈磨蹭,似嗅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姐姐香。”确定了事实,努力直起来嘟着嘴扑近,眼看要贴上粉颊,身子蓦然一轻,已经被一旁观望的男子一把拎开,偷香未遂的孩子傻兮兮地悬在空中许久,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拖离了软玉温香的怀里,再次大哭。

    这次谢云书可不同情,任小人在空中踢脚乱挥,冷着脸不理。提出了月门,听着哭声越来越小,不一会儿两手空空地转回,想是交给路过的丫鬟抱去了。

    “那是谁家的孩子?”

    “白老太爷的幼子,人小鬼大。”裙上落了一襟的花,他取下一朵,候她拍干净递过。娇柔的花瓣如兰舒展,清香随晚风飘散,正是迦夜在天山常摘的一种,他尝过一次,微苦中有淡淡的甜。

    接过花,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中,神情有些奇特:“你与白家交情如何?”

    “多年世家来往,还不错。”他不解其意。

    “劝他把这花拔了吧,有毒。”垂睫望着掌心的花,不经意地随口,指尖又扯下一片把玩。

    他惊疑地盯着她,怔了片刻:“什么样的毒?”

    她似笑非笑地抬起眼:“倒也不是什么剧毒,久服才会显现。”

    “会怎样?”

    “成人沾了无妨。”她漫不经心地嗅了嗅花香,“但对孩子有效,时间久了会停止生长,终身如孩童。”

    他静了半晌,忽然握住纤细的手,制止她拂弄花朵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经脉受损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。”腕间传来痛楚,她任他握着,神色不变,“那是给教王的说辞,我长年食花才会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你明知有毒,为何偏——”灵犀一闪,蕴着怒意的话语突然顿住,心头已明白了八分。

    “你猜得不错,是我心甘情愿服下的,以免步上我娘的后尘。”迦夜笑了笑,仰首看群星明茂,匀美的侧颜柔似静月,“可惜找到这种古籍残卷里所录的花需时良久,不然该看来更小些,可以多省点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不嫌费事就让白家铲了它,不提也无妨,反正与我无关。”她偏过头,小小的身子凭栏轻晃,无端生出苒弱无依之感。

    她言辞轻松,毫不在意,他却难以平抑乍然听闻的惊骇,明知后果,持续一年年地以身就毒,究竟出于什么样的意念。每一瓣咽下去,就断绝一分正常的可能,永远维持着孩子似的外貌,背负着妖异的传言。

    “迦夜。”他沉默地静了许久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难道今后永远这般,再也恢复不了?”

    “大概吧,也没什么要紧。”她并不甚看重,“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点都不在乎?”

    “总比屈身事仇好。”她微微一笑,坦白的直承。“两害相权取其轻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你那是什么表情,和你又没关系?”略带奇怪地划过他的脸,她疑惑地问,黑眸茫然不解。

    捉住她的手,将唇贴上冰冷的掌心,他的声音很涩:“我在想——这种代价实在大了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我认为值得,哪怕是付出我的命。”心神有点恍惚,手心温软的触感令她陌生,不知为何没有抽回。

    “不值得——完全不值——”话语到最后变得模糊,她半猜出来,诧异地凝望。

    天已经全黑,背着月光,看不清俊脸上的神色。

    他似乎很难过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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