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佛音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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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数年前的娉婷少女,也曾是支持他撑下去的力量之一。

    何时起,那一抹清浅的甜意逝去无踪,面容都淡薄得不复记忆,心头萦绕的,早已是另外一个身影。

    看到她的泪,不是不歉疚的,听闻她觅得佳偶依礼嫁娶,花开花落,他以为再不相关。若不是猝然撞破,谁又知道她心底幽怨如斯,独自坐在花树下,试着回忆多年前的印象,最终还是放弃。

    纤小的身影渐渐走近,打量他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还好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听那群女人说了。”如此荡气回肠的重逢被一传再传,白府人尽皆知,她自然也不例外,“看你好像不怎么伤心。”

    他一时失笑,略微的伤感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“你是来安慰我?”

    “我可不会。”她不客气地抛过一坛酒,“要难过你自己多喝点。”

    入手沉沉,他看了一眼,拍开封泥饮了一口。

    酒香在半空弥散,熏人欲醉,她略退了一步,避开扑鼻而来的香气。

    “江南的酒太软,和塞外真不相同。”

    “也有厉害的,你没喝过。”他搁下酒坛,纠正她的评论,“有些入口香甜绵软,后劲十足,不小心很容易喝醉,特别是女儿红,酿了十几年的饮前还得兑新酒,下次我带你去尝尝。”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,像是想起什么。

    “忘了你不喜欢饮酒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——”她没再说下去,推开棋坪坐上了石桌,纤足轻晃,神色有些怅然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的好意。”他弹了弹酒钵,心里是高兴的。

    “你真不在乎?”她略微好奇,“江南第一美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见过她一次。”他并无郁色,“注定无缘的事何必多想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是看得开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扬州谢家的三公子,家世出类拔萃,英俊年少身手高强,又有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,可惜祸从天降错过了七年,回首佳人已嫁,空有余恨,徒留两情依依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从哪里听来的?”他没好气地打断她的揶揄。

    她耸耸肩,平淡中不掩幸灾乐祸:“所有女人都这么讲,还有不少为你们掬了一把热泪,说是赶得上话本传奇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听这些无聊的东西。”一时很想在她身上磨磨牙。

    “是你带我来的。”她不忘提醒罪魁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你是打算劝慰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。”

    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,两人同时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迦夜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唱首歌吧。”他的声音低下来,带着温柔的请求,“你在龟兹边境唱过的那首,我很想听。”

    静了半晌。

    清澈透明的歌声在树下响起,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丫,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,女孩在石桌上微微后仰,望着变幻的云彩,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。

    歌声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,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,直入心底。

    阳光落在迦夜的额角,像踱上了一层金芒,细嫩的脸颊也有了微红,如一只鲜美诱人的春桃,教人顿生爱悦之念。

    歌声缓缓消失,当最后一个音符湮灭,她低头看着他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他默默凝视了许久,探手拉住细腕用力一带,纤小的身子跌进胸膛,重重地撞入怀中,连带身后的大树受震,落下了漫天花瓣。

    猝然变化,她有点恼火地抬起头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纷飞的花雨落满了一身,洋洋洒洒犹如细雪,忘了生气,她愣愣地仰望,黑眸映着一天一地的落英,像蕴着无数星芒。

    “真美。”

    喃喃的叹息声响在耳畔,还来不及应答,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甘甜的酒气盈散齿间,她的意识有点模糊,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颈。

    强势的在唇上辗转,肆意索取着甜美,幽暗的眸子仿佛隐着火,熟悉的气息又莫名地安心,连带着她也热起来,益发昏然。

    吻越来越深,纠缠难分,呼吸逐渐紊乱,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,健臂慢慢收紧,窒息般地贴在一起,忘了世间的一切。

    直到一声惊叫划破了静谧。

    抬眼望去,白凤歌在苑门边惊愕地看着两人,玉手掩住唇。

    “二小姐有事?”他松开了迦夜,客套地询问,并无半分窘迫难堪,倒显得对方的惊惶失态有些可笑。

    “三公子,叶姑娘,你们——你——”美丽的眸子浮上了失望的泪意,困惑而不解。纤小的女孩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花,如他一般坦然自若,黑亮的眼直望过来。

    “白小姐有何指教?”

    到底是世家之女,震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,只是藏不住酸涩,眼眶微微发红,想了半天才勉强道出来意。

    “外厅的许多朋友商议着去灵隐寺上香游春,我想叶姑娘初来,或许想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二小姐好意。”他看向迦夜。

    “我对礼佛进香没什么兴趣。”

    “那里景致不错,除开大殿仍有不少可供赏玩之处。”他出言劝诱,“风和日暖,出去走走也好。”

    迦夜想了想,点了下头,无视一旁复杂的明眸,他携起她的手。

    数十丈外的小楼上,谢曲衡与宋羽觞对望一眼,均是一脸震骇。

    身处一堆闹哄哄的青年男女之间,气氛极是怪异。

    长兄随着他话题泛泛地闲谈,左右不离;白凤歌被一群闺中好友簇拥,偶尔投来一瞥,掩不住幽怨难过;白昆玉时而投注这方,时而留意迦夜,仿佛在思索什么;宋羽觞偶尔看他,间或不忘注目前来进香的各色丽人。

    迦夜倒是空闲,落了孤身一人也不介意,尽自个的兴趣游赏着景色。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,果然未进佛殿,她径直绕向后山,撇下一帮热闹爱玩的世家子女各祈心愿。

    比起前殿的香火鼎盛,后山确是静了许多。

    山秀林密,清泉漱石,一片深浓的绿色中错落着佛像佛塔,古意森森,偶尔传来佛鼓颂经之声,极有清平心境之效。她专挑人少客稀的地方去,越走越是僻静,鸟鸣啾啾,在林间互相应和,声声清脆动听,山道的石径上爬满了绿苔,合抱粗的巨木参天蔽日,不知有多少年头。

    偶尔瞥见残旧的佛像立在道边,她冷笑一声只作未见,信步往更幽深之处寻去,未走多远,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。

    江南春雨如烟,并不甚急,却也沾得衣襟洇湿。迟疑了片刻,身后传来人语,回眸一看,可不正是同来之人。

    没两步,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头顶,挡住了绵绵雨丝。

    “听说前方不远有个棋亭,且去避一避吧。”俊目隐含笑意,也不顾旁人的眼光,护着她沿路行去,留下后方纷杂的心思不一而足。

    白凤歌由兄长护着,咬咬唇跟了上去;谢曲衡拧了眉头,又不便说什么;宋羽觞看着两人背影极是不解地随在其后。

    确实是有亭的。

    转过山道弯折处,一角飞檐入目,恰恰坐落于险崖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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