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猜心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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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什么都能忍,怎样的痛都熬得住,才把自己弄成了今天这副模样,完全不在乎伤人伤已,却教旁观的人痛彻心肺。

    踏出房门辨了下方向,她径直往右边的月门行去,没几步就被人堵住了。谢夫人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行过来,惊讶得见本该卧床静养的人在面前微窘地驻足,爱子又气又怒地跟在后头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空气静止了片刻。

    柔弱的妇人粲然一笑,上前拉住迦夜的手:“你这孩子起来做什么,缺啥叫书儿帮你吩咐就是了。身子还虚着呢,瞧这手又冰了不是,厨房给你炖了温补的鸡汤,快回去躺着喝了,别让我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夫人好意,眼下好了许多,实在不敢叨扰。”温热柔软的手紧握着,她不便挣开,磕磕巴巴地拒绝轻易被打断,谢夫人关切又嗔怪的埋怨。

    “你年纪太小不懂,这女儿家的病说起来可不是小事,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。别嫌我唠叨,起码得歇上好几日,谢家的床又没长钉子,怎么就硬是要走呢?再这样我可要替令堂骂你了。”妇人一边轻柔地紊叨,一边拉着她回房间,迦夜不好运功相抗,被硬拖了回去,不容分说地被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,从头到尾没有半分插嘴的余地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仗着自己练了些功夫打熬得住,犟着不肯好生休养,让长辈看了就心疼。汤是厨房照我惯用的方法炖的,加了些药材,比寻常的更要滋补,可得多喝点。”

    谢夫人自不待说,两个伶俐的小丫鬟也在一旁帮腔,三个女人围成一团,将她数落得点滴不剩,好容易遇上了话缝,没出声就被喂了满口鸡汤,前所未有的狼狈。

    谢云书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,先前的怒气去了九霄云外,不是怕迦夜恼羞成怒几乎要大笑出来。怎么没早发现迦夜也是有克星的,慈爱善良的母亲正是克制她的绝佳人选,鸡汤他也被母亲强着喝过,虽然营养,味道着实不佳,向来不喜荤的迦夜要喝下那么大一碗——

    果然,未过多久迦夜已招架不住,投来尴尬求援的目光,他还以同情而无能为力的眼神,忍笑忍得相当辛苦。

    被一群女人包围得动弹不得是什么滋味?

    她原先不知,直到谢夫人善意体贴地亲问起居。

    白日时常在她身边闲谈做针指,夜里遣贴身丫鬟来照料起居,连带着她休息的房间成了谢家女眷的八卦娱乐室。

    谢夫人的重视徒然彰显了她的特殊,好奇猜度的目光往来不绝,每日唯一的事情即是看谢家众多的姑嫂姨婆来来去去,用无止境的耐心回应各类重复了又重复的问题,从没觉得这么累人。

    出身来历、学艺经过、相遇缘由、个人感情、怎样入府、何种病情、交游喜好。当然,最感兴趣是因着腰上垂的一方小小玉佩。

    唯属谢家男子所有,连妻子都不给的身份信物,拜此物所赐,她没被视为奸细丢进谢家刑堂。一直当他是暂时寄放,未在意这东西的重要性,难怪白凤歌看她的眼神幽怨至斯。

    “你在听什么?”谢云书在弟弟身后问,青岚回头讪讪地笑了。

    “二哥、三哥。”低叫一声做了个鬼脸,“我在听她们说话,叶姑娘好惨,天天被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问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是谁?娘也在?”谢景泽偷觑了一眼,忽然有点尴尬。

    “是大嫂、二嫂,还有白姑娘。”谢青岚如实报告。

    “好像气色不错。”谢景泽不自在地岔开。

    “有吗?我倒觉得她表情有点怪。”谢青岚又回头看了看,“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娘方才让她喝了一大碗汤。”

    “又是鸡汤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谢青岚比了比手指,“每天两次,我看她喝得快吐了。”

    三人的脸上皆有同情之色。

    “前一阵你不也被娘灌过。”还记得小弟被二十杖打得很惨,同样是母亲亲自照料。

    “那时我撑死了不喝,私下贿赂侍儿帮我倒了。”说起来青岚扬扬得意,“可惜这招叶姑娘用不了,娘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走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跟娘提一下,就说她的病不宜多喝鸡汤。”再灌下去后果堪虞,谢云书把目光转向二哥。

    谢景泽较为实际:“娘手上有一堆补汤的方子。”

    三人同时默然。

    谢曲衡的妻子是江南名门闺秀,不谙武功,谦柔解意,与妯娌亲眷相处融洽。谢景泽的妻子出身武林世家,与白家两位小姐皆是手帕交,素来亲厚有加,此次白凤歌至扬州,多由她们陪着四处游玩,今日过来闲谈既是好奇,也有替白凤歌一探虚实抱不平的意味。

    眼瞅室中并无旁人,大嫂还好,二嫂苏锦容的问话渐渐藏不住刺诘。

    “听说叶姑娘中了毒,终生都是这般年纪相貌?”尽管夫婿叮嘱过不得多言,苏锦容仍直直地道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确实如此。”迦夜随口对答,扯出一抹淡笑,数日间已养成了习惯。

    “那也不错,将来不必担心容颜老去了。”苏锦容轻笑调侃,“总像个孩子可是招人疼得紧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谢夫人仁厚。”迦夜像没听出讥讽。

    “娘就是心肠软见不得人落难,也不管是真是假,昨日还为这跟爹吵了几句。”不顾大嫂在一旁轻扯,苏锦容又加了一句,“娘和爹多年没红过脸,我们这些小辈都有些不安呢。”

    纵然迦夜不快,脸上也看不出端倪:“是我给谢家添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敢这么说,该是我们致谢,多亏叶姑娘救了白家上下和五弟。”大嫂不无歉意,温婉地转过话头。

    “叶姑娘在魔教身居何职?必定不低吧?”不肯就此放过,苏锦容挑起另一个话题。

    “不值一提的虚衔。”迦夜单手支颐,黑眸清冷似水,被她看的人心里一虚,想起身处何处又气盛起来。

    “一介女子要居于人上,想必代价不小。”苏锦容目光闪烁,语意深晦,“尤其叶姑娘这般形貌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自然,以二少夫人之明,当知魔教并非善男信女的所在。”迦夜落落大方地承认,倒教对方一时无词。

    “怎的想到与云书一起至江南?”

    “偶然同行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偶然,叶姑娘接下来打算往哪里去?”只差没脱口问出何时离开,谢景泽在外边听得直皱眉,歉意地看着三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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