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-《昨日情书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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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乔司月认真回忆了下,好像是说爷爷今天上午去世了,还有一些安慰的话,最后通通变成: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她的学习。

    南城到明港差不多三小时的路程,时间在弯弯绕绕的山路里显得格外漫长和枯燥,车上的谈话声一直没停下来过。

    乔司月看着车窗外深蓝色的海,忽然听见大姨问:“乔乔,你爷爷走了,你难受吗?”

    乔司月脑袋空了一瞬。

    小时候,身边的大人总爱问她“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”,后来乔惟弋出生,问题自然而然地演变成“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偏心你的弟弟”。

    这一刻,乔司月觉得大姨这问题白痴到和那两个有的一拼。

    乔司月咳嗽几声,抬手把口罩拉实。

    “感冒了?”

    她点头。

    大姨让小舅把空调升上几度,注意力转移后,这个话题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一下车,含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,转瞬被吸进肺里,乔司月呛了几下,重新把口罩戴上。

    小院烟雾缭绕,乔司月跪在地上,对着头顶的黑白相框,轻轻唤了声爷爷,脑袋里倏然跳出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。

    “下学期就初三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时间过得真快哟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乔乔,人的一辈子就这么长,去做自己喜欢的事,穿自己喜欢的衣服,不要留下任何遗憾。”喉咙像含着一大口痰,说话囫囵不清,所以他将语速放得很慢。

    乔司月微微愣住,觉得他话里有话,可不等她多想,他剧烈的咳嗽声将她的意识从中剥离开。

    三天后,爷爷孤身回到明港,乔司月的这个疑惑随着他的去世最终成为一道无解题。

    耳旁骤然响起请来的哭丧人歇斯底里的哭声,乔司月偏头看去,见她脸上全是眼泪,心口微滞。

    不是她的亲人,她怎么能哭得这么伤心?

    就像在听到爸爸说爷爷罹患癌症,那会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,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哭。

    也可能是,有人希望她能在特殊的时期给出恰到好处的反应。

    可她哭不出来,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,堵得难受。

    跪拜礼结束,苏蓉将乔司月拉到一边,塞给她一个馒头,“先吃点垫垫肚子。”

    乔司月曲指轻轻捏了下,馒头被风吹得硬邦邦的,等苏蓉离开后,她放回袋子里。

    很久以前乔司月就知道,明港的气味是单调的,街上到处都是海鲜散发出来的腥臭,这会倒变得丰富起来,掺进去呛鼻的焚香味,反复压迫着她的神经。

    她深深吸了口气,穿堂风吹得她脑袋更疼了。

    迎面一个陌生女人堵住她的路,这人用方言说了句,乔司月没听懂,只提取到“爷爷”这个在特定时候有着特殊意义的字眼。

    乔司月也不管对方在说什么,轻轻点了点头,路过小屋,里面的争吵声快要压不住。

    “今天正好三兄弟都在,把丧葬费和礼金算清楚了,省得到时候有人说我们贪小便宜。”是小婶婶的声音。

    乔司月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断掉,发出嗡嗡的余声,她抬起脚,几乎是跑着出去的。

    一时的冲动,让后来的遇见顺理成章。

    一整排流动摊位里,他显得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五官立体,眼窝深邃,眼尾岔开两条明显的弧度,皮相和骨相如出一辙的优越。

    穿一件黑色冲锋衣,拉链没拉,露出里头的同色系短t。烟灰色的工装裤扎进短靴里,显得腿又长又直。

    手臂搭在横杆上,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屏幕,漫不经心的姿态。

    不知道在看什么,嘴角忽然挂上些许笑意,眼角跟着一弯。

    等乔司月再度看过去时,他已经将拉链拉上,领口高高竖起,抵在瘦削的下巴处,黑白分明。

    乔司月无意识朝他逼近,男生听见动静后抬头看她,两秒后视线落到她的丧服上,却没问什么。

    倒是她没忍住先开口:“今天是我爷爷的葬礼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时,那些深埋于心的阴暗能够轻易宣之于口,还是在她潜意识里认为,今天过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,那些无人可诉的心里话一股脑地朝他宣泄出来。

    “可我哭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乔司月低垂着眼睛,黑色帆布鞋下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,枯枝败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,这里的脏乱和远方澄澈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林屿肆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不是在自言自语,片刻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回:“哪条法律规定葬礼就要哭的?想哭就哭,不想哭就不用哭,就这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乔司月愣了下,“那能笑吗?”

    “这还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
    他眼尾一垂,指着糖画说,“想吃吗?”

    乔司月忍不住去寻他的眼睛,瞳仁清澈地映出自己的模样。

    似乎听见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,她压下心头的躁动,点头后又摇头,“我没带钱。”

    “请你。”他问,“想要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月亮可以吗?”

    他没应答,直接拿起糖浆勺。

    还没倒,插进来一道男声,陆钊咬着冰棍走来,“又给我爸看摊子啊,这么热心,怪不得我爸那没眼光的会这么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林屿肆带点嘲讽性质的笑意兜不住了,“你搞错一件事,陆叔喜欢我,是因为脸蛋好,还有这里好使。”

    他点了下脑袋,气得陆钊直接给了他一脚,“还脸蛋好,把自己当小白脸呢?”

    林屿肆勾唇笑。

    男生低头专注制作糖画的时候,乔司月眼睛又盯住他,看了好一会,还是没法将他和摆摊小贩对上号,一身朋克装的打扮倒像是地下乐队的成员——闷声敲着架子鼓的coolguy,棱角分明的脸上刻着生人勿进的冷漠。

    想到这,乔司月没忍住笑出声。

    不合时宜的笑,招来两位男生的齐齐抬头。

    陆钊像刚注意到她似的,特别是在看到她身上的丧服后,夸张地瞪大眼睛。

    他是单眼皮,眼皮极薄,睨人时有种张扬的锋利感,现在的表情给他平添几分怪异的可爱。

    “你是乔家的?”

    想来也是,明港镇就这么大,今天也就一家在办丧事。

    乔司月点点头,陆钊若有若无地哦了声,“乔老爷子是你什么人?”

    乔司月还没说什么,一道清朗的声线响起,语调却是不紧不慢的,“问这么多,你查户口的?”

    “关心一下不行?”

    林屿肆没说话,嗤笑一声,对他口中的“关心”表示怀疑。

    陆钊无视他的阴阳怪气,跳过之前的话题,继续问:“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?”

    乔司月回答:“我家在南城,所以很少来这。”

    “那岂不是葬礼结束后,你就要回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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