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绯血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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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银鹄没说话,咽了一下口水,同样是紧张之极。

    玉隋脸色发白,袖中的手动了动又握紧,攻势太狠,他没把握完好的将两人分开。

    格挡变得越来越困难,慢慢被压得透不过气,冰冷的黑瞳宛如对一个陌生的敌人,只余森然杀意。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,脑中飞快地转过千百个念头,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化解方法,心意一横他铤而走险,刹那放弃了招架,眼睁睁地看着纤指点来,白皙秀小的指尖仿如死神的锋刃,带着寒意直入胸臆,他没有躲闪,拼尽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声。

    “迦夜!”

    “三哥!”“老三!”“老大!”

    数声不同的惊呼同时响起。

    指尖没入了胸膛,渐渐浸出了血。

    谢云书不曾低头,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,按住她的肩头声音沙哑。

    “迦夜,我不是敌人,你醒醒。”

    黑眸茫然而混沌,指尖一片温热。血渐渐渗出,仿佛冰水冷却了如沸的心。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刻劈入了紊乱的头脑,她收住了劲力,伤口并不深,可这是他的血……顺着衣襟滚落在地,非常刺目,映得眼前一片血红。

    谢云书握住胸前的手轻轻收拢,顺势揽住了纤腰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,你只是太累,什么也别想。”随着轻柔的话语,指尖拂过了睡穴,她无知觉地堕入了一片甜美的黑暗。

    朦胧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各种奇怪的面孔凌乱的浮现,化不开的血红漫住了足胫,腥味逼得她透不过气。梦里没有她想见的人,充满各种难听的咒骂怒斥,声声尽是指责,不论如何挥剑都如幽灵一样徘徊在耳际,迫人烦躁得发疯。

    她一直往前走,怎么走也离不开大片血红的沼泽,只有如影随行的嘲弄讥讽,双足沉重得迈不动,除了红,唯有浓得窒息的黑暗。她疲倦得要命却不敢停,一驻足身体就会缓缓地沉入血泽,全无地方可以稍供停歇,那样长而望不到尽头的路,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,麻木的跋涉中脚蓦然踢到什么东西,捡起来一看,竟是谢云书的头颅。骇然惊恐地抛开,头颅坠地,周围散了一地的肢体,其间还有母亲和淮衣的脸——

    猛然睁开眼,血红和残肢消失了,只剩静谧的房间。

    幽暗的房间陈设熟悉,自己正躺在夏初苑的床上,身上盖着薄褥,一缕安神香正从熏炉缓缓腾出,依稀能听到荷叶被风翻卷的声音。

    粗重的呼吸来自鼻端,狂跳的心一点点平复。

    那只是一个梦,她没有杀他,他不会像娘和淮衣一样死去。

    门开了,梦里散落的人完好无恙,快步走近床边,如平日一般对她微笑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,渴不渴,要不要吃点东西?”

    声音很温柔,她仍在恍惚,细指攀上了他的手,十指交握,借着温度才能确定他的真实。

    “你做了噩梦?”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汗,细心而体贴,与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“我梦见——”她觉得嗓子发干,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他过去倒了一杯水,小心地喂着她喝。

    “没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太累了,需要好好休息,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了点心。”

    偎在他的胸前无意识地啃着点心,明明才从睡眠中苏醒,却仍是疲倦得要命,脑子迷糊成一片,什么也想不了。

    他低低地说着些杂事,哄着她多吃一点,不习惯一再被喂食,她正欲接过来,手到眼前却顿住了。

    手指细白,瞧上去和平常一样,唯中指有一缕印痕,细辨是一条暗红色的线,嵌在指缝中毫无痛感,看起来像凝固的血丝。

    他没让她多看,拉下她的手继续轻哄,怀里的人却僵滞了动作,忽然开始簌簌发抖,抖得那么厉害,比数九天寒穿单衣的人更冷,他放下点心抱紧了她。

    “迦夜!”

    她没有回答,从他怀里挣出来,探手撕扯他的衣服,固执地要扯开重重遮掩,求证心底最恐惧的猜测。

    实在藏不住,他便也不再阻拦,由得她扯开了衣襟,露出了内里包扎的绷带,由于适才倚在胸口的揉蹭,雪白的绷带重又泛出了血痕,

    她呆呆地盯着,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,良久,伸指轻抚着血红的一点,死死咬住了唇。

    “不关你的事,别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差一点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会杀我。”他掩上衣服轻轻托起她的颔,望入漆黑的双眼,“我知道你不会,是我不该让你遇上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我——”她觉得脑子越来越乱,一些零碎的片段飞速的闪过,模糊成一团。

    温热的吻落在眼上、颊上,又在唇上轻触。没有情欲,只是单纯的安慰。

    “是我不好,我不该强着带你回谢家,遇到了许多让你难受的事。”墨鹞密报的细节让他明白了更多,也让他益加心疼歉疚。

    沈淮扬、白凤歌,以及绯钦的死,还有那个执意弑亲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又一次做错,让太多意外搅动了深藏在心底的梦魇,逼得她一再回忆起过去,没人能承受这样的痛苦,超出了忍耐的极限。

    “我一定是疯了。”她咬住唇,听起来极像呜咽。

    “没有,你是太倦了,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,是我不好,都怪我。”他呢喃低语,温柔地拥着她,将冰冷的纤指拢在掌心。寂静的室内唯有他持续不断的安抚声,许久之后她才停止发抖,指尖却依然寒凉。

    窗口传来了轻啄。

    “三哥。”

    是青岚在低唤,他迟疑了片刻,略微放开她。

    “你躺一会儿,我和他说几句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迦夜安静地躺下,由着他盖上丝被,异常的乖顺。

    “三哥,爹大发雷霆,命你立刻回去。”青岚一脸惶急,此次父亲的震怒程度前所未有,旁观都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不能走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你一定得回去,大哥和你吵了一通之后把事情全告诉爹了。爹听说你差点送命,气得把桌子都拍烂了,再不回去恐怕他会亲自过来,到时候更糟。”

    “你告诉爹,我不会有事,眼下她身子不好离不了人,等过几日我自会跟爹解释清楚。”

    青岚苦着脸劝告:“三哥,你比我更了解爹的脾气,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我顾不了那么多。”他嘴里发苦,当前两般为难,只能护住最要紧的,“请爹原谅我的不孝,暂且就当没我这个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三哥!”话说到这份上,青岚急起来,“别做傻事,回去跟爹告个罪挨上一顿骂,再慢慢磨也就是了,她又不会跑。”

    “她会。”谢云书无助地叹息,第一次对弟弟吐实,“只要我一离开,她肯定会走,她根本就不想牵累我,特别是误伤我之后。”

    青岚愣了半天:“三哥你当时死活拦着她,是怕她一去不回?”一直想不通三哥为何生死一线都不肯退让,竟是因为这个?

    “她是暂时乱了心智,不会真伤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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